接下来的情形,更加危险。
林初不过恍惚了一瞬,立刻回神,甩甩头,往回走。
她和楚休最后的对话是……
“所以,你怎么逃出来的?”
林初没有直接回答,含糊摇摇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我离开蜡像馆以后,总算回来了。”
……
不能说话,光靠口型沟通,林初没能说出真相,只好跟着一块儿走,去寻找她也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出口。
蜡烛并不够用,一根完好的蜡烛顶多能烧半个小时,他们手里所有的蜡烛加起来,也不过支撑两个小时而已。更何况……那个怪物,随时可能会回来!
这间大厅太大了。
刚才陆言礼以为摸到了它的边界,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一片黑暗从哪里来,不知通向何处,总之,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在灵媒小镇里。
他听到了浪潮打过的声音,闻到了潮湿的气味,或许,这底下有水源也说不定。
两人并排往前走,彼此分开了一米远,以便对方偷袭时随时逃跑。他们注意到了一件刚才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他们脚下,没有影子。
身后依旧是阴魂不散,拖着长长尾巴飘摇的灰雾色影子,带着凉意从他们周围穿过来,穿过去,窃窃怪笑、呓语、尖叫……无一不折磨着他们的耳朵。偶尔有些灰雾明显凝实一些的影子飘过时,对方幽绿的眼神则会满怀恶意地盯着两人看。
陆言礼停下脚步,灰雾影子绕着他打转,凶猛扑上去想撕咬,却什么也咬不到。他停了下来,林初不得不也停下脚步,望过去。
“规则是什么?”陆言礼用口型尽量简洁地问。
林初摇头:“我也不知道。很早之前,这些东西就没有规则了。”
真正变得毫无逻辑,诡异又混乱,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鬼吧?像以前能够通过观察找到规则并逃离的任务,那些同样要遵守规则的鬼,它们为什么要遵守?是什么让它在遵守?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容易绝望。
陆言礼点点头,继续往下走。
漫长的黑暗容易消磨人的意志,长久见不到光,只有千篇一律的看不清的前方、飘来荡去的灰色影子,
他在心里计数。
分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手里的蜡烛却根本没有变短,依旧是颤巍巍弱不禁风的火苗,随行走步伐轻轻晃动。
他们像是被困在了这片无尽的、连时间似乎都停止了的黑暗中,无法挣脱。
陆言礼再次停下脚步。
一旁林初同样停下,两人对视一眼,皆面色凝重。
这很不正常,如果再不能真正找到出路,恐怕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你真的不知道任何规律吗?”陆言礼突然开口询问。
就在他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两侧忽地发生了变化。原本看不清边际的四周似乎一下子缩小了,能清晰看到周围墙面。
砰、砰、砰……
每一下重击,墙面都要往里暴凸出一点奇怪的形状,像不知名野兽的爪子,又像是雕刻在墙面的狰狞面孔。
越来越多……一张张扭曲怪异的脸浮现出来,声音还在继续,天花板上簌簌往下落灰尘,地板开始摇晃。
但……身后传来了光。
两人都不可避免地扭头看去,在他们身后,长长的黑暗走廊的尽头,那里出现了一扇玻璃窗。
光线从窗外透进来,能隐约看到窗外建筑的影子。
那里会是出口吗?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林初心想,她还没问出声,就发现两人和那扇窗户的距离一瞬间被拉近不少。
这下,她反而更加坚信,那里有陷阱。
陆言礼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不进反退。
他们的预想没有错,四周墙面包括地板都开始浮现出狰狞人脸,分不清男女老少,只有简单又真实的五官拧在一起,怨毒地瞪着他们。
两人都是对细节无比敏感的人,立刻察觉到越往后,两边墙面夹得越紧,这下,他们反而进退维谷了。
会有什么陷阱?林初盯着面前窗户警惕。
身后有什么?陆言礼想到了背后。
忽地,他们听到了背后无尽黑暗中传来的一声女子的哭泣。
那个女人在濒死前,叫了一声妈妈。
林初没听过这声音,不妨碍她惊讶。而在她身侧的陆言礼则一瞬间浑身冰凉。
那个声音……他记得很清楚,属于一个名叫时燕的任务者。他们一起玩过几次诡异游戏,最后,时燕死在了十字路口的车祸中。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又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头脑一片钻心的疼痛,他忽然联想到了灵媒一词的释义——灵媒,沟通生死,连接阴阳两界的人。
身后远远传来的回音消失了,两人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身后有危险,看起来,只能从面前窗户走。
希望……没有陷阱,能够顺利离开吧?
林初在心里默念,不断为自己鼓劲。
他们一点点往那个方向移动。
手上蜡烛流下蜡油,滚烫,低落在手背。蜡烛慢慢变短,这本该是令他们焦急的一件事,此刻却总算有种解脱的兴奋。
慢慢的,他们一点一点接近那扇窗户。
窗户很大,大到和人比起来,就像一粒芝麻放在乒乓球上似的。
窗外的景色,在长期陷入黑暗中的两人看来,甚至美好的有些不真实。但依稀能看出,窗外就是灵媒小镇的场景,被炸毁的残垣还在。
林初不由得脚步加快了一点点。
就在他们在离窗户的距离不过五六米时,房间外开始规律性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走来,每一步都引发一次地面震动。两人不得不震动中艰难地在一片凸起浮雕中稳住身形,尽量不要倒地。
窗户外笼罩了一层阴影,紧接着,陷入黑暗。
似乎突然有什么东西把窗户给遮住了,与此同时,震动停止。
“那是什么?”
陆言礼伸手拉了一把林初,后者望向窗外,漆黑一片,却又不完全是纯粹黑色,表面带些流光,中间有一圈更深些的黑暗,她不确定地问。
陆言礼同样望向原本该是窗外的地方,已经被黑色完全覆盖住。他的视力很好,能在夜间视物,他看清了那片黑暗的每一个细节,心中隐约不安起来。
总觉得……有点熟悉,但他一旦心里生出继续往前进的念头,心底就冒出危险感,告诉他绝不能靠近。
“往后走吧。”
一边回头,一边后退。身后被遮挡住的窗户慢慢泄进几缕天光,原来是遮挡物往后退了些,露出边角一点白色。
这个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像……
照进窗户的光线越来越多,而他们,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
赫然是一只人的眼睛!
那只眼睛离得远了些,能清楚地看到漆黑的眼球,带了点红血丝的眼白,还有一根根分明的睫毛。
刚才,就是这只眼睛,一直在窗户前盯着他们,窥视两人的一举一动,而他们还无知无觉地要凑上去。
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聚焦在他们身上,随后,那只眼睛冲他们笑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小东西。
快走!!
一瞬间冒起的寒意从脚底直直蹿到头顶,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汹涌扑来。两人想也没想便转头往后奔跑,不敢再回头多看。
窗外的眼睛逐渐离去,他们听到了从外界传来的像是人说话的声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要不是窗外看过去的场景比例正常,两人简直要以为自己进入了传说中的巨人国。
好半天,两人才平复住激荡的情绪,幸运的是,蜡烛并没有熄灭。林初捶捶脑袋,感觉头晕到几乎要吐出来,她张张嘴,好半天才问出口:“那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认为陆言礼会知道答案。
究竟是窥视着他们的眼睛源自于比他们大上几百倍的巨大人型生物,还是他们经历了什么体型缩小了?
亦或者,他们根本就是这些东西培养出来的生物?
林初无法细想这个问题,一旦深究,便觉浑身发凉。
陆言礼同样浑身发凉,他依靠着墙壁,忽然回想起自己在前些时候,“被迫”和楚休一起玩电梯游戏,结果来到了一片奇异地域。那时候,他就碰到了一尊巨大的神像,同样无知无觉地在神像的脚背上跑了很久。
刚才他还听到了早已经死去的时燕的声音?或许是对方在前几次玩游戏中发出的惨叫。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知什么时候,灰雾影子消失了,尖啸、怪叫的声音都没有了,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心跳声。
蜡烛熄灭,窗外,天光大亮,亮光刺眼到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亮到两人都难以适应地先遮住眼睛,再慢慢睁开看过去。
一头是光,一头是无尽黑暗。
陆言礼看了很久很久,慢慢往向光的一面走去。他站在了光与影的交界处,转身回过去,望向另一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走廊。
生与死都是假象,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奇怪诡异的笑话。他早就分不清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却仍旧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活着的意义努力活下去。
哪头是生路?哪头是死路?
林初也在思考,她同样分不清,只能靠着墙慢慢喘气,头脑中难得一片茫然。
她见陆言礼站在光影相接处停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向那扇窗走去,犹豫了一会儿,也起身跟上。
窗外是一片刺眼的白,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们已经义无反顾踏了出去。
“哎呀你们总算出来了,都耽误多久了。”
混混沌沌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陆言礼眨眨眼睛,反复几次,眼前模糊景象总算清晰起来。
“没有不舒服吧?先说好,你们玩这个游戏之前都签了字的,没有身体疾病的。”一个男人还在说话。
似乎被剥去了一层隔绝的膜,感官逐渐清晰,鼻腔里闻到烟味,还有各种油漆、地面晒化的味道,一直接触冰冷空气的皮肤触碰到了阳光。陆言礼怔怔地站在原地,扭头向四周看去。
林初站在他身侧,同样发呆,似乎没晃过神。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家游乐场,身后是一间……鬼屋?
鬼屋入口拉上了黑色帘子,顶上摆了快标牌,鲜红扭曲的四个大字:灵媒小镇。外面排了长队,都是在等着玩的游客。
中年男人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语气焦急不少:“不是吧,你们真吓出什么毛病来啦?”
陆言礼:“没有,没事。”他伸手一拽林初,后者转转脑袋,仍旧没回神,顺从地被他拉走。
口袋里,蜡烛还在,玉佩还在。
但是……
陆言礼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痕迹。
没有,全都没有。
陌生的游乐场,陌生的游客,人们脸上挂着笑容,坐在色彩鲜艳的游乐设施上尽情释放自己的快乐。阳光正好,风也轻柔。
林初回过神,用力捶捶脑袋,她艰难抬眼打量四周,旋即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鬼地方?”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难以理解。
发呆的两人站在一群快乐的游客中显得格格不入,经过的游客不由得多打量几眼他们。
“估计又是一个异度空间一样的地方吧。”林初说。
两人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压低声音商量。林初经历的不太多,陆言礼却有过数次被卷入奇怪空间的经历,如果说最早期在火车站那次他尚且找到了一些规律,但在以后的空间里,规律几乎无处可寻。
这一次……又要做什么呢?
游乐园广播里开始播放音乐,叮叮咚咚简单的曲子,轻松欢快。人群爆发出欢呼,齐齐向某个方向涌去。
“他们要看什么?我们要不要过去?”林初问。
“去看看吧。”陆言礼站起身,往前走。
广播里的音乐声骤然停止,随后从远方响起。巨大旋转木马拐角处小路的路口,那里有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们在前面引路,她们手里捧着花和铃铛,叮叮当当作响,她们往半空中撒漂亮鲜艳的花瓣和彩带,又笑又唱。
他们身后,是一辆花车,两匹雕塑白马在前面拉,车轮碾过花瓣彩带。化妆成管家的男人有着漂亮的白胡子,几乎看不到嘴巴。白胡子男人夸张地扬起马鞭,轻轻抽在前方马背上。
“花车里是空的。”林初还以为他们要迎接什么人呢,结果车里根本没人,便起了离开的心思。
陆言礼同样打算离开。
两人站在道路边缘尽头正要离开,花车上的白胡子男人举起鞭子,冲他们一指,于是,那群漂亮的女孩举着花篮和彩带向他们涌来。
“来吧来吧,乘花车。”
“恭喜你们,被选中了,你们是幸运的游客,来乘花车吧。”
女孩们期盼的目光注视陆言礼和林初,一双双柔软的手想把他们往花车方向带。其他游客都用羡慕的目光注视他们,似乎这是什么好事情。
林初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不去,谢谢。”
女孩们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连拉带拽要把她往花车方向拉。陆言礼那头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干脆利落地动了手,直接将一个女孩摔倒在地,转身往外逃去。
见状,林初同样抽刀割断一个女孩缠在自己手上的彩带,用力把她推倒在地。在一片惊呼声中跟着往外逃。
“啊……太过分了!”
“怎么这么讨厌?不玩就不玩嘛。”
女孩儿们哭哭啼啼,扶起被摔倒的两人,音乐声也停止了,花篮里的鲜花同样蔫了下去。
*
“据监测,它已经逃到了第三层空间,估计要不了多久,第三层也要被侵蚀了。”
“嗯,继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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