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树的治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寒舍的空气比起之前澄澈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能在清尘树上方短暂地看到一点蓝天。
末世之后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个咳嗽的毛病,但随着空气一天天变干净起来,许多人的咳嗽居然不治而愈。
除此之外,还出现了一件更值得人兴奋的事情——黑斑病似乎渐渐消失了。
之前程镜收留在集中区的那群黑斑病人,除了几个实在是病入膏肓的,其余人身上的黑斑居然慢慢褪了下去。
医修在他们内发现了一股新生的力量,不仅能够将诱发黑斑病的毒素压制化解,而且似乎在隐隐约约改造他们的身。
此前常年有腰痛的老人腰直起来了,腿脚灵活还能抱上两个大南瓜。
孩子们的生长速度快起来了,以往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小萝卜丁们个头一天比一天窜得高。
孩子的母亲们只好纷纷做起新衣服,防止自己孩子的裤脚在外面吊了一截儿,别人笑话。
众人兴奋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人把目光投向他们每天所吃的食物。
这哪是什么作物,地上这一株株一个个的,全是仙草仙果啊。
秦倾中途进识海中看过一圈,整个下界的版图几乎都已经银光点亮,她畅游在其中,竟生出一种在银海中遨游的感觉。
修真界的灵气……马上就要全面复苏了。
她开心之余,愈发忙碌,只想再多为修真界做点事儿。
寒舍的人都知道最近来了一个很厉害的疯大叔。
大叔每天最喜欢翘着二郎腿,举着酒葫芦喝上一口,那些正在跟着阿风练习的弟子会突然打上一下手腕,又或者屁股上挨了一下。
初时有弟子不开心极了,嚷嚷着要阿风师兄将他赶出去。
后来挨得次数多了,他们便隐隐约约察觉到,这疯大叔并不是随随便便打人的。
那突然袭来的每一下,都是正正打在他们犯错误的地方。
渐渐的初初踏上修真大道的孩子们纷纷围聚在身边,只想求得一个指点。
疯大叔看起来虽然疯疯癫癫,但肯定很厉害!
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大叔,你的修为到哪一步了!”
“大叔,你之前是哪个门派的呀?”
“大叔,你是器修吗?修的是你手中的酒葫芦吗?”
……
阿风修为越高,看的东西便也更远,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深不可测。
他连忙驱散孩子们,“别烦大叔了,刚刚教的还有哪里不会?”
孩子们一心求学,因此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方才第六式我一直学不会……”
“第十七式!”
……
阿风耐心地把他们赶回原地,“那我再演示一遍。”
姜羽却突然撩了撩眼皮,“你教的有问题。”
阿风听见此话,回头反驳,“我是按照姜羽师祖的招式来的,绝不会有错。”
姜羽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水清冽,溅在他短短的胡茬上,他嗤笑一声,“姜羽?姜羽就一切都可信?”
姜羽此时在阿风心里可是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他不开心极了,正色道,“大叔何出此言,姜羽师祖的飞升指南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精髓,晚辈只遗憾前辈惜墨,很多东西没有解释得更清楚。”
姜羽又喝了一口酒,“哪里不懂?”
阿风虽然不知道疯大叔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抿抿嘴道,“那便请大叔谈一谈方才的第六式。”
他回想一下,“师祖说,气从沉脉出,回至丹田,破。敢问大叔这句话怎么解释。”
姜羽大笑,“一派胡言。”
“丹田乃气之使,这句话,原本就是错的!”
阿风面色一变。
姜羽晃着酒壶,“没酒了。”
他大笑着一跃而起,身形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修道之人,不应规则束缚,你一招一式依葫芦画瓢,便只是循规蹈矩,难有突破。”
秦倾与程镜等人站在演练场外,完整地目睹了这一切。
秦倾看着疯大叔离去的方向,“大叔说的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他从没说过自己叫什么,卫玖也没绍过他,所以众人都唤他一声大叔。
这些天卫玖似乎在忙什么事情,秦倾也忙于跟着程镜等人在寒舍考察,两人已经许多天没碰过面了。
有些想法总得先实地转悠考察一番,才能更好的改进实施。
有路过演练场的人看见秦倾,先打了声招呼,“程先生。”
又好奇地看向他旁边带着一个帷帽的女子。
这些天总是能看到这位女子跟随着程先生。
许多人是见过秦倾真容的,她可不想随时人逮着喊碧云仙子,这才带上了帷帽。
程镜察觉到秦倾的回避,笑道,“我们走吧。”
那人打量着程先生和那名曼妙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们先生……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原本这话只是在小部分人中传起来的,不料却愈演愈烈。
“诶你们听说了没,咱们寒舍要有女主人了!”
“啊?程先生要娶妻了吗!”
“就是先生身边那位头戴帷帽的女子,先生近几日天天都在陪她参观结界……”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阿风等人的耳中。
阿风听到的时候,把才喝下去的水都喷了出来。
秦倾姐姐要嫁给大师兄了?阿风这个可能性惊到了。
然而他转念一想,大师兄和秦倾姐姐都是这天底下顶好的人,谁能配得上他们?
若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阿风兴奋起来,那岂不是天作之合!
秦倾总觉得这几日哪里怪怪的。
路过农田的时候,她分明听到有人在窃笑,等走过去之后,大家却都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干着活。
有时候她好端端走着路,突然跑过来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跟在她身后走上一截,又捂着嘴嬉笑着跑远。
秦倾有点懵。
她转头问程镜,“程先生,是我的帷帽破了个洞吗?”
程镜的目光落到她的帷帽上,笑道,“并未。”
秦倾哦了一声,继续观察着旁边的修士给一台神耕机灌注灵力,握着笔在手中的本子上不停写写画画。
程镜注意到不远处几人闪躲的目光,若有所思。
阿风当晚就程镜单独叫过来问话,然而他自然不敢当着正主的面八卦。
程镜慢悠悠喝着一盏茶,“不知情吗?”
阿风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程镜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瓷杯与桌面嗑出重重的声响,“你们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时,可曾考虑过秦倾仙子的感受?”
阿风的脸红了又白,“师兄……你知道了。”
程镜道,“看你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风沉默了半晌,鼓起勇气说,“师兄,秦倾姐姐这么好的一个人……”
程镜的手指在桌上轻扣,打断了他的话,“秦倾仙子心系苍生,每日四处考察,殚精竭虑,便是叫你们这般妄加揣测的么?”
阿风垂下头,“阿风知错。”
程镜再度端起茶杯,“传我的话下去,再有妄议者,罚断粮两日。”
末世后的人都是饱尝过饥饿的,这一罚……算是重的。
阿风心中有了计较,“是,师兄。”
程镜目送着阿风退下去,目光落到手中茶盏之上。
茶杯里几颗殷红的枸杞,这是秦倾仙子让加的,说是对身有滋补之能。
枸杞在水中上下浮沉,搅动得水波微微变化。
程镜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
结界之外,仍是黄沙漫漫,荒芜了许久的土地上,却突然多出了一片盎然的绿色。
司徒影看着手下之人将最后一棵清尘树栽下去,抹了把脸上的汗,扭头问卫玖,“殿下,今日就到这里?”
卫玖一身白衣若雪,黄沙似乎永远弄不脏他的衣裳。
他看着面前的郁郁葱葱,淡声道,“可,原地休整。”
众人在新栽下的清尘树林外搭了不少小帐篷,听到解散命令,火速钻到帐篷里躺下。
就算他们是神族,也是会累的啊……
殿下这一天让造一片树林的速度,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帐篷中很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灯火葳蕤。
卫玖便坐在灯下,看着手中修真界的板块图。随着他指尖拂过,一些地方亮起了淡淡的银光。
指尖停留在那块最亮的银光之上,顿住。
她现在……便是在这个地方。
秦倾跟随着程镜等人前往寒舍考察前,其实问过卫玖要不要一同前去。
卫玖问她,“一定要去么?”
少女的眸子里尽是笃定,“要去的,必须去实地考察。”
那一瞬他突然就明白了,她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发出邀请。
哪怕他不去,她也一定会去的。
那个之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询问他意见的少女……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卫玖长到那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做错了一件事。
他不该捏造出一个祖师爷的身份,让她彻彻底底信赖上那人,又彻彻底底戳破她的寄托。
是的,寄托。
除了这个词,卫玖想不到更合适的词。
祖师爷之于她而言,是危难时会伸出援手的英雄;是会偷偷满足她愿望的长辈;是鞭策她努力的师长;更是……时时刻刻关心她呵护她的亲人。
直到卫玖隐隐约约察觉到秦倾态度的改变,才明白,自己亲手造就一个泡沫送给她,又亲手戳破这个泡沫,对她来说……是何其残忍。
那晚她的原谅,也只不过是出于对一个可怜人的怜悯。
秦倾看似性子温软,但骨子里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会比所有人都固执。
自己现在在她心底……恐怕跟那些满口谎言的宵小之辈差不多。
卫玖放下地图,唇畔勾起一丝淡淡的自嘲。
秦倾的性格其实像极了一只刺猬,自己现在不凑巧让刺猬缩成了一团,再想让她彻底对自己打开内心,恐怕还得费上一点心思。
所以他才会带领下属前来种树。
既然得罪了这只小刺猬,总得要做点什么。
修真界复苏得越早,他才能更早地带她前往仙界。
“殿下。”一人在帐篷外轻轻喊了一声。
卫玖闭着眼睛淡淡道,“进来。”
那人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帐篷,跪在他脚下。
“她一切可好?”
“回禀殿下,一切安好。”那人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
卫玖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指尖轻轻摩挲着地图的边缘,“说。”
那人手心冒汗,梗着脖子说,“近来寒舍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殿下,牙齿都在咯咯打颤,“他们说……他们说程先生好事将近。”
卫玖的眸色暗了一点,“继续。”
那人抱着立马就会血溅三尺的自觉,咬着牙说,“他们口中那个传闻对象……便是秦仙子。”
灯火似乎凝固了,灯下的人也一动不动。
那人的后背早已冷汗湿透。
卫玖突然重复了一遍,“好事将近。”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这片树林的位置很是偏远,众人不知,隔着这里短短几十公里的位置,便是魔宫。
外面新栽下的清尘树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
一道小指粗细,浑身黏软的黑色不明物,飞快的朝着清尘树林靠近。
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在诱着它前去。
与此同时,魔宫。
看守螯蛭的魔修看着空落落的盒子,如丧考妣。
“完,完了……魔尊的螯蛭,魔尊的螯蛭不见了!”
另一人打断他,“什么魔尊!咱们现在的魔尊……是那位!”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木盒,心中也惴惴不安。
这螯蛭乃是上古十大毒物之首,如今全天下便也只剩这一只,不,或者说是这一只吞噬掉了其他所有的螯蛭。
这一只,乃剧毒。
螯蛭贪食灵气,贪食新鲜血肉,往往喜欢寄生于宿主内,从其肺腑开始吞食,侵占其神智,直到把整个人吞食成一个空架子。
螯蛭咬到的人刚开始会高烧不断,浑身上下生出红色斑点,并且情绪也会受到影响,会变得大喜大怒,阴晴不定。
直至吃空内脏死去之后,感染者的尸又会变成无数只新的螯蛭。
这毒物极难对付,一旦它感染,哪怕是修为至高的大能也无法依靠自己的灵力将其绞杀。
因为这毒物能吞食灵力,吸食得越多,便越强大。
一旦感染螯蛭,唯有将寄生的人投入灵火中焚烧为灰烬,否则便会祸害无穷。
那魔修想到此处,咬着牙说,“最近你我二人仔细打听,若有出现初期症状的人,便将他逮来烧死。”
另一个魔修苍白的脸说,“哪有灵火……”
他眉眼间显出一丝狠辣,“把感染那人丢到那些修士们的结界里去,不就有灵火了?”
卫玖的帐篷之内,一片死寂。
直到跪在他脚下那人都已经开始麻木,才听到头顶的殿下冷冷说,“下去吧。”
他小心翼翼退下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不明的黑色物朝着殿下飞了过去。
殿下似乎在出神,并未察觉。
他正要开口示警,再一眨眼,那黑色的物不见了。
兴许是眼花了吧。
他行了个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种树是追不到老婆的狗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阿绿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茶阿绿10瓶;傻乀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