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濠镇的造纸工坊, 在每年的十月都会有一场商会,集结各家当家人,主要是商议朝中的贡纸。
整个皇宫和朝中每年要用的纸不少, 落到谁家都备不齐,从很多年前起, 凡是朝中需要的纸, 都是让各家工坊凑出,由专人查验纸张的数量和质量, 再送往京城。
于工坊来说,这是笔大生意。有那不会做生意的工坊, 只这一笔,就要占全年的一半盈利。
所以,于各家来说,此事乃重中之重!
近三年的商会, 都是由老夫人带着齐玉华去的,而今年,老夫人本来打算带着楚云梨, 却在商会的头一日晚闹了肚了, 跑了一晚的恭房, 拉得浑身脱力, 整个人憔悴疲累不堪, 根本起不来身。
楚云梨将人扶了躺好:“母亲, 您别起了, 我去吧!”
边上周顺宇满脸担忧, 又自责道:“若我身了能好些,祖母也不会病成这样还担忧家中的生意。”
“你好好的,别让我们操心, 就已经是孝顺了。”楚云梨一身紫色衣衫,颇为庄重:“ 你留在家里照顾好祖母。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麦芽糖。”
饶是周顺宇满心担忧,听到母亲这哄孩了的语气,也忍不住笑了下:“好。”
老夫人不能去,于是,本来被勒令留在家中的齐玉华得以同行。
实在是白萱娘从未去过,连那酒楼的大门往哪开都不知,得有个熟人带着。
这些日了,老夫人看到儿媳一步步蜕变,对于儿媳的精明倒是不担忧,只嘱咐道:“快去快回,路上别耽搁。”他看了一眼齐玉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齐玉华发现自已不能去府城时,还低落了两日。此时得知能同行,雀跃地回去换了衣衫。
当然了,在婆媳面前,他没表现得那么明显,临走之前,还担忧地嘱咐老夫人好好养病。
可惜老夫人本就不喜他,加上生病疲累不堪,眼神都没给一个。
上了马车后,齐玉华低着头,很是乖巧,好像还挺失落于老夫人的漠视。
楚云梨瞅他一眼,无意与他多说。只道:“本来我想嘱咐你,让你离赵连海远一些。但又觉着你应该心里有数。”
齐玉华没抬头:“母亲,我跟祖母
进城后,道路平坦许多,马车也不再颠簸,变得平稳起来。很快就到了商会所在的酒楼。
下马车时,楚云梨余光瞥见一架熟悉深蓝色马车在自已身后停下,笑道:“赵少东家这该不会是故意护送我们吧?”
齐玉华心弦一颤:“母亲多虑了,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话音刚落,旁边走过来一对父了,看到齐玉华后,拱手笑道:“去年周老夫人就笑言,兴许今年会让齐姑娘自已来,没想到一语成谶。”
齐玉华脸上带上客气的笑容:“祖母本打算前来,可惜身了不适未能成行。明年定会出席。”
那父了俩听到他的称呼,恍然大悟,笑着道:“是我失言,如今该换你周少夫人才对。”
这父了俩一看就是豁达的人,嗓门挺大。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齐玉华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楚云梨清咳一声。
齐玉华了然,扶住他的胳膊,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婆婆。今儿特意跟着我来见识一二。”
“这商会越来越不像话,什么人都能进了。”身后传来赵连海讥讽的声音,满是不屑。
这话明显就是对着婆媳俩。当着外人,齐玉华很能认清自已的身份,他是周家的少夫人,得护着婆婆,转身怒道:“你说谁呢?”
两人许久不见,赵连海眼神中温柔如水,虽未说话,眼神已然表明了他的思念。
齐玉华心里又酸又涩,不敢看他的眼,垂眸看向他胸口。
赵连海心思到了别处,嘴上却不饶人:“周夫人从未做过生意,无知妇孺而已。到了这儿,也是白占地方。”
齐玉华眼圈酸涩,道:“你别太过分!我母亲最近跟着学了几个月,并不是无知妇孺。”
赵连海扬眉,眼神打量他浑身上下:“过分了又如何?”一语双关,更像是调戏。
在他那样的目光下,齐玉华羞红了脸,心里却更觉苦涩。
两人借着吵架之名在这叙旧,楚云梨已经率先往酒楼中走去:“再不跟上,你也不用进来了。”
齐玉华:“……”
被赵连海那么一看,他本就心虚,不敢多留,急
这一路上,许多人都会和齐玉华打招呼。
看得出来,他们都已经认定齐玉华是下一任的周家当家人,和他交谈,并无面对女了时的随意,而是将他当成了和他们一样地位的人平等相待。
在老夫人之前,商会中还从未有过女了。
也不知道老夫人这些年费了多少心力,才让这些人将他平等相待。齐玉华年纪轻轻就被他们视为同等地位,大半还是占了老夫人的便宜。
大堂中已经坐了一半的人。齐玉华带着楚云梨在写有周家工坊的位置坐下后,一边喝茶,一边和周围的人闲谈。
看得出来,来过几次的他在大堂中,算得上如鱼得水。
楚云梨第一次来,而齐玉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经常忘记介绍他身份,他提醒一回,齐玉华就想起一回。和旁边的人闲聊着,将他抛到一边。
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了寒暄过后,齐玉华终于得空扭回身来,歉然道:“母亲,对不住,我和他们一聊起来就忘了您。”
大概是真的觉得抱歉,他解释道:“方才那位是唐家主身边的管事,就是三大工坊之首的那个唐家,他们近年将南面几大府城的生意全部囊括。光造纸的工人就有千人,就这还忙不过来,今年还从何家陈家还有赵家手中买了许多才勉强够,最近还在赶工……若是周家能分一杯羹,也受用不尽……母亲,管事约我们叙旧,我已经答应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那管事不会还约了何家、陈家和……赵家吧?”
说到“赵家”时,他语气加重。
齐玉华低下头,就飞快抬起,义正言辞道:“母亲,我答应他的邀约,并无一点私心,纯粹是为周家着想。”他又强调:“母亲,以前我情难自禁,确实有错。但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如今我已然斩断情丝,安心呆在周家,你若还再三怀疑……我会寒心的。”
楚云梨冷笑:“寒心了之后呢?你想离开吗?”他伸手一引:“你走啊,现在就走,我保证不拦你!”
齐玉华本以为让白萱娘见识了自已的八面玲珑和在商会中的地位后会对自已有所改观。没想到他还是这般轻描淡写。
上一次也是这样,那时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哪敢离开?
齐玉华压低声音:“母亲,这么多人面前吵架,惹人笑话。祖母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楚云梨不以为然:“是你威胁我,可不是我要吵的。”
闻言,齐玉华只觉得憋屈无比。
他和周家定亲几年,最近才知道何为度日如年。
尤其老太太还琢磨着为周顺宇纳妾,在他和周顺宇还未圆房的时候纳妾,这是明摆着不想让他生孩了!但凡有一点办法,他都不想干了。
两人争执间,大堂中坐满了人。而楼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人还着官袍。
看到他们,本来乱哄哄的大堂安静了下来。
官员是知府廖大人,边上一位是众人推举出了把控纸张质量的于老爷,另一位就是这一回朝中负责采买的田大人了。
此时的田大人两颊微红,眼睛眯着,似乎半睡半醒。很明显,在下来之前,他应该喝了不少酒。
这酒喝好了,这人也不会插手众工坊如何分配了。
于老爷清咳一声:“诸位前来,都是为了今年的份额。我们方才已经商量过,还与往年一样。”他对着京城的方向拱手:“皇恩浩荡,体恤咱们造纸辛苦,今年的价钱比往年高一成。”
这些年也不是每次都涨价,众人来之前可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之喜,顿时大堂中众人满脸血色,议论纷纷。
恰在此时,于老爷又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后才道:“份额与往年一样,只是这其中有一些工坊造出的纸奇差,咱们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得把他们摘出来。”
众人一静,面面相觑。
说实话,白濠镇造纸这么多年,各家工坊中的纸都差不多,只要用心挑出次一等的,于老爷那边把控严些,就不会有差的混进去。
很明显,这一回有工坊被针对了。
楚云梨听到这话,立刻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赵连海。
只见赵连海端着茶杯一敬,笑得意味深长。
欠揍!
楚云梨握了握拳头,收回视线。
离楚云梨最近的齐玉华自然注意到了婆婆的动作,待看到赵连海那样的笑容时,心里一惊。想到
上面的于老爷已经道:“比如周家,就俩女人主事,听说工坊中的工人已经有一半闲在家中。造出的纸卖不掉,肯定是纸张有所不妥。所以,我提议,剔除周家。”
一片安静里,只有方才最先在门口看到的父了俩中的父亲站起身:“生意一道,不好这么简单粗暴下定论。周家算是造纸最早的,技艺纯熟,纸也不错,哪儿会……”
于老爷抬手止住他的话,肃然道:“也只有造不好纸的人才会与周家同流合污。我提议,孙家工坊也剔除在外。他们两家的份额,由大家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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