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饕餮轰然倒地,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董宜修还没来得合上嘴。
整个过程,没有其他任何人参与,那于慎楼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剑客,就成功斩杀上古妖兽,不费吹灰之力。
慎楼轻蹙眉,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饕餮的存在了。
敢情这位一直在附近,他一人的战斗力恐怕都能抵过三人,还愁引不来上古凶兽?
成功解决了饕餮,那剑客状似不经意般瞥向慎楼,而后与其视线相触,又犹豫似的转过头去,竟然有些不敢再看。
董宜修看看慎楼,再看看剑客,他多年出入声色场所,自然比一般人更懂人情世故,算是让他看出了点名堂。
但这两人没一位是他得罪得起的,觉察到怀中邹意微咳了两声,董宜修这才回过神来,大喊:“大师兄,你快来帮师兄看看。”
见状,慎楼也不再将目光流转剑客身上,快步走到邹意跟前,半跪在地,将手搭在对方手腕。
那剑客尚在身后,注意到慎楼的动作,眸光似乎闪烁了下,咬了咬下唇,但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脉象混乱,应该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慎楼正打算从背包中取丹药,身旁却横过来一只手,纤长的葱白指节,直接映入他的眼底。
不知为何,慎楼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董宜修见状,忙接过丹药,连声道谢:“兄台,多谢你刚才救了我们,敢问你的名姓。”
说着,他竟打算直接把丹药喂给邹意,但随即被慎楼攥住手臂。
“不必言谢,我名泽川。”
“等等。”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慎楼自然是后者,他说完,也不顾自称“泽川”的剑客,直接从董宜修手中夺过丹药,于指尖碾碎。
然后将背包内贺听风准备的丹药取出,递上前:“吃这个。”
泽川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在这里。
董宜修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脑袋发懵,他明显看见了泽川的脸色变化,甚觉慎楼的举动实在过分,好歹对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又怎会多此一举,用毒药加害。
这样想
着,董宜修小声抱怨了一句:“大师兄,泽川兄刚才救了我们,你这是恩将、将……”
但他之后却怎么都将不出来了,因为慎楼冷漠的视线已然对准了他,冻得董宜修全身一个激灵,连忙闭紧嘴巴接过丹药,然后胡乱塞进邹意嘴里。
此后,慎楼便接过了他的工作,开始为邹意输送灵力。
在一旁僵直的泽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颊泛红,多半是窘迫。好在此时董宜修得了方便,立马趁慎楼不注意,跑到他的身边。
这可是以一力击败饕餮的大侠,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可得好好照看些。
“泽川兄,我名董宜修,受伤的是我师兄邹意,在他身后护法的是我大师兄慎楼。刚才真心多谢你的帮忙,我大师兄向来对生人戒备,其实他本性不坏,你别介意。”
听了董宜修的解释,泽川的脸色方才好上一些,至少消散掉头就走的念头。
但他的表情尚且还未恢复,仅仅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董公子说的是,禁渊之中,还是谨慎些好。”
听出对方不怪罪的意思,董宜修忙松了口气,回想起方才泽川瞥向慎楼的那一眼,可算是激起了他十足的好奇心。
“泽川兄,你与我大师兄可是相熟?我还不曾见他……呃如此针对别人。”董宜修打了个磕绊,一边说一边观察泽川的表情。
好在对方并未生气,再度悄悄地将视线转向慎楼,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竟是不打算多说些什么。
那神色中饱含深意,内里似乎还带有几分无奈和眷恋。
董宜修静静瞧了片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暗自摇头,心说:泽川兄,你的桃花恐怕是要败咯,我这大师兄可是一门心思栽在仙君身上,从未给予过其他任何人眼神。
恰在此时,慎楼收回手,扶着邹意起身。他像是打开屏障似的,自动隔绝泽川窥探的视线,当作在场只有他们无上晴的三人。
邹意的胳膊重新被董宜修搀扶,他微微俯身,将手上下交叠,对着泽川恭敬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
看得慎楼极其不爽
,他心道:臭小子,若非你该走不走,还中途捣乱,我一早就把饕餮除掉了。
泽川莞尔,也礼节性地做了个揖。
但随后,邹意出口的话却让他微微偏头。
“不过敢问兄台,缘何得以进入禁渊?在下不才,有幸观遍崇阳峰会,好像未曾见过阁下这般武艺超群的侠客。”
泽川愣了一下,表情未变,不假思索全然吐露:“兄台所言极是,其实我是中途被恩师添上名额,未曾曝光人前,还请邹兄,董公子和这位……慎兄见谅。”
他说完才猛地捂紧嘴,眼神怔忪片刻,似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头避开视线。
自以为隐瞒得极好,其实均被慎楼看在眼里,他目光才泽川的手背上扫过,而又后漫不经心地移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此言一出,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上晴都尚且有两人走后门,谁能保证其他门派没有暗箱操作?
不过大家都是借了东风,自然只能插科打诨过去,较真不得。
互相认识之后,董宜修扶着邹意回到休憩处,原地便只剩下慎楼和泽川两人。
泽川的视线长久地放在慎楼的脸上,似乎隐含着未尽之意。
但慎楼可不想陪着这谎话连篇的剑客虚与委蛇,直接向前走去,途径泽川身边时,低声威胁道:“少套近乎。”
泽川全身再度一僵,竟然直接放任对方走过,沉默不语。
慎楼也并非随处走动,而是来到饕餮倒下的地方,现如今,这庞然大物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化作星光点点,逐渐漂浮在空气之中。
他很早便在怀疑,既然能出现饕餮这种上古凶兽,那么机遇是否也在周围。
慎楼静静等待着,直到饕餮的尸首彻底化作万里繁星,点缀了整条小溪,那河边竟然缓缓由星河托举出一个宝盒。
那星河幻化出人形手臂,缓缓将宝盒放置在岸边,然后满天星辰尽数消散,于观者梦中长眠,再不流逝。
原来如此。
数人聚集会引来上古凶兽,而上古凶兽所镇压守卫的,则正是他们想找却一直无所获的机遇。
禁渊给来此绝
境者出了一个难题,要么单独行动,只要武功不俗,足以保命,挨过三月出关。要么众人集聚,以召唤上古凶兽,合力斩杀后方才赢得机遇。
他缓步走向宝盒,作势想要打开,身侧却多了个难以忽视的人影。
泽川问他:“为何弃小兄弟尸身不顾?”
慎楼权当未曾听见,直接伸手打开宝盒,只见一片金光闪过,余留盒中两枚通体晶莹的圆珠。
他试图伸出手去,不想下一秒却被人挡住,但泽川尚未碰到慎楼的衣袖,就已被其用力拂开,慎楼厌烦转头。
“滚开。”
但这一次,泽川的心情却不似初次般不悦,他像是捕捉到了慎楼的有趣之处,连带着,对主人也有了好的观感。
“我听闻仙君之徒生性纯善,待人宽和,自幼连凶兽都舍不得杀,但今日一见,传言似乎有失妥当。”这些话仿佛已在心头排练过数遍,泽川说出口时从不显慌乱,反而有条不紊,令人信服。
趁着空档,慎楼拿起圆珠打量片刻,发现不过是两颗于修行有益的丹药,不免失望透顶。正准备起身拿给邹意,就听见了泽川所言。
“纯善?”他冷笑一声,今日头一次正眼看对方,嘴角玩味又嘲讽,语气冷硬,“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谎话精,没有一个字是真心实意。
他堂堂十方狱魔王,怎可能跟纯善沾上一点关系。更何况在世人眼里,他从来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
慎楼自嘲一笑,看上去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随即将丹药捏在手心,直接想向休憩处走去。
“是仙君,他告诉我的。”
慎楼脚步一顿,将眼神从前方移至身侧,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曾转过身去。
见对方停了下来,明显感兴趣的样子,泽川再接再厉:“正如你心中所想,你师尊贺听风数年前曾告诉我,你生来便为人良善,绝非外界谣传。”
话音未落,泽川的脖颈处便瞬时袭来一只手,他悚然一惊,连忙轻点脚尖,飞速向后一避。
但慎楼来势汹汹,在场并无董宜修和邹意,他竟然再不掩饰,直接将魔气施展,全身被黑气
笼罩,一双苍白的手缚裹黑雾,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妖冶可怖。
泽川猛地停住脚步,脸色骤变,几乎是仓皇地脱口而出:“你竟然修了禁术?!”
慎楼冷笑一声,再度攻袭,他似乎被贺听风三个字激怒,再不顾忌任何,只想着将眼前人灭口。
“你睁大眼睛看看,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良善吗?”
空气中只剩下他走火入魔一般,近乎疯狂地嘲笑。魔气突袭反噬,让他连思考都极其艰难,慎楼也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被陌生人的一句话,而让心魔钻了空子。
脑中一会儿是贺听风,一会儿是泽川,两厢撕扯混乱不堪,他面上似哭似笑,仿若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