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傅菁两人走后一刻钟内,周嬴竟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敞开的大门,眉心猛然一跳。连忙三步作两步,飞掠至木屋门口。
将脑袋探入其中,直到看见董宜修安分守己地坐在床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董宜修听?到动静,稍稍抬起头来,不想却看到周嬴的身影,心中慌乱非常,于是?迅速垂下头去,装作一副绝望心死的模样。
好在周嬴确认人没逃走后,未曾察觉少年的异样,也不再管对方的死活。他觉得邹意?哪怕能清醒过来,也跑不了多?远,若现在立刻前去追赶,说?不定还能将人抓回来。
他这样想着,自然也就这么做了。周嬴决然转身,打算循着邹意?离开的踪迹,一寸一寸地找寻。
董宜修莫名察觉了周嬴的打算,眸中尽是?忐忑不安。但他根本不敢开口阻拦,以免让周嬴产生怀疑。此事本就是?他一人的想法,一人做事一人当,切莫牵连傅长老才是?。
周嬴再也不管木屋里移动困难的俘虏,直直朝着大门奔去,但行至中途,旁侧突然出现一男子的手臂,将他的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段清云,你干什么,让开!”
段清云挑眉,收回手臂。周嬴见状,误以为这是?来自对方的让步,作势运用轻功,却被人用力压住肩膀。
“你差不多?得了。那小子早就跑没影了,你现在才去追,又有什么意?义?”段清云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像是?觉得周嬴十?足可笑,他不慌不忙地在对方周围转了一圈,继续道,“再者,条件可是?你亲口答应的,什么时候,连太乙庄的长老都说?话不算话了。”
“……”
周嬴咬了咬牙,话语在嘴边来回滚落两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仍然对段清云有所忌惮,毕竟与此人?盟的危险性,跟与虎谋皮不相上下。
于是?,周嬴不得不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不爽,放松紧绷的身体,将追赶邹意?的想法暂且搁置。
他斜眼?看向?段清云,语气并不太好,但已经没有了
起初的急切:“你怎么又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清闲得很,成日跑我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段清云耸耸肩,向?外侧走动几小步,与周嬴于相反方向?并肩那。他看似随意?的开口,实则这些谎言已在脑海中排练过成千上万遍,于是?话说?出口时,脸上半点牵强都不显:“我无聊啊,才骗了仙君,现在又不敢回无上晴,没地儿去,就只能来这儿咯。”
周嬴横了他一眼?,倒是?没怀疑对方言论的真实性,闻言也不再管其他,转过身,朝着木屋走去。
段清云看着周嬴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霎时落下,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气沉沉。
而尚在担心师兄安危的董宜修,突然再次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去,竟是?去而复返的周嬴。
没来由的,他心中巨石陡然落下,周嬴无功而返,这大约就表明,师兄应该安全了,他的脸上不禁露出欣喜。
周嬴最是?看不惯他这副表情,自发?以为是?对方给予自己的嘲笑。冷嗤一声,直接伸手抓过掉在石壁的铁链,用力一扯——
董宜修被这力道拽得直接掉落床下,发?出剧烈的响动,摔得他眼?冒金星,全身都开始疼痛起来,手肘也擦破了皮,大约是?刚才不小心撞在床角所致。
见少年仍旧在自己手中苦苦挣扎,周嬴的表情好看了许多?,仿佛手中拿着的是?犬类的牵引绳,董宜修是?生是?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武林盟主的儿子吗,甩脸色给谁看,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周嬴字字诛心,就是?想要看到董宜修的痛苦神情,以羞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他所说?的话,却并没有让少年露出什么额外的情绪。
于是?周嬴更加愤怒,近乎是?在咒骂着,完全失去从前身为太乙庄长老的修养:“你就是?个牲畜,听?懂了吗,牲——畜——”
董宜修默默握紧拳头,表情总算难堪了些许。说?到底,他不过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小少年,哪怕经此大劫,心性有所
沉淀,却还是?无法将情绪完全收敛。
可周嬴并不满足于奚落对方,他像是?不耐烦了似的,轻轻扯动手中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动,倒真像是?在唤小狗一般。
“行了,本庄主也懒得跟你废话。人,我已经放走了,你的承诺呢,什么时候兑现?”
周嬴捏紧手中铁链,享受其上撞击发?出的声响,以及面前少年隐忍的眉眼?,他吹了口气,弹走手背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过我先警告你,如果这个秘密不足以让本庄主动心……”
他话音渐散,下一刻,却突然单手掐住了董宜修的脖颈,狠声道:“你的小命可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董宜修伸出手来,拼命拍打着周嬴的手臂,眼?中是?满满的求生欲,示意?他会说?,他什么都说?。
方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董宜修在床下剧烈咳嗽,仿佛快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但他不敢再耽搁,生怕周嬴取走自己的命。
即可做出了个招手的动作,示意?周嬴附耳过来。
……
一炷香过后,周嬴从木屋走出,全身尽是?神清气爽,毫不掩饰的笑意?让人一看就知他心情极好。
他甚至对段清云也有了些好脸色,还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出大门。
段清云沉默地看着对方离开,在原地思索片刻,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走进了关?押董宜修的木屋。
他一进去,就看见某个蜷缩在地上的少年,仍旧在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但段清云这次却没有那么好心了,搀扶对方坐到床上后,他直接居高?临下地问:“你就这么出卖了他?”
或许是?被“出卖”两个字戳中了死穴,董宜修眼?中突然迸发?出汹涌的泪水,他捂着脑袋,近乎崩溃出声:“我实在没办法了,不这么说?,周嬴会杀了我的,我还不想死,我想等着师兄回来救我。”
若不以慎楼是?十?方狱魔王这个秘密作为交换,周嬴恐怕再不会对他留手。
董宜修之前送走邹意?时多?么坚定,现在就绝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但再一次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作为他这
般年岁的少年,恐怕很少有人能够真正保持镇定。
现如今,他在周嬴面前伪装的淡定全被击碎,巨大的恐慌感接踵而至,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董宜修重重地喘上两口气,却还是?哽咽不止,他突然觉得全身发?冷,打了个寒颤,就此晕倒在地。
后脑磕在地上之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段清云冷眼?旁观,半晌,还是?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将其抱在怀里,再放回床榻之上。
他顺便为董宜修掩好了床被,但停留在被褥上的手迟迟未曾收回。段清云看着董宜修额角滴落的冷汗,在睡梦中依旧停止不住的梦呓。
就像是?在哄睡似的,忍不住轻轻地伸手拍了拍。
*
三洲。
与五洲人人争锋相对的氛围截然不?,这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安居地,古往今来,都是?无数隐士高?人养老的场所。
任由时间?不疾不徐地游走,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是?难得一见的天?下大?。
夸赞最多?,但事实上,甘愿留在三洲的人并不在多?数,只偶有圣者或是?年迈老人身在其中,享受近似停滞的时光。至于保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则大多?都离开此地,去别处找寻晋升的机会。
或是?飞升成圣,或是?埋骨他乡。任为何者,实则都不足与外人道也。
裴颂哼着小曲儿,正手握花浇,给庭院中的植物浇水,大小不一的水珠从壶口滴落下来,顺由花心流至花茎,最后渗透浸入土壤,完成所有的吸收工作。
他成日与花鸟为伴,树木作陪,看上去很是?闲适,根本未依据外界所言,怀揣着云游天?下的匆匆。
但神医裴颂神龙不见尾倒不是?空穴来风,他虽被世?人称为神医,却并不因名誉有半点轻狂无礼。
对于好奇来寻的客人,他反而以推脱为上,谢绝观赏。除非所遇为疑难杂症,裴颂或许才肯认认真真地接待来访者,否则,便直接伸出食指,点向?门口,示意?对方去隔壁的店铺抓药治病。
身侧有微风徐徐,撩起裴颂的颊边细发?,他仍不慌不忙,把花浇壶嘴对准
下方月季,一股脑将壶中水倒完,植被彻底浇尽,他方才慢悠悠地接住身后来势汹汹的拳头。
百般无奈地摇头,捏着宣染的拳头慢悠悠地放下:“你这小孩,怎地不知疲倦,你之前有修为都打不过我,如今重伤,难道还想靠蛮力硬抗?”
见宣染又要开口,裴颂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从未有过的偏头痛都开始发?作,他近乎威胁道。
“我都已答应你,等你痊愈便即刻启程。再有今日之事,我就不跟你去了。”
话虽如此,其实多?日以来,裴颂对宣染的小打小闹一再放任,最多?不过嘴上责骂两句,然后不了了之。
但宣染迟钝,根本感受不到裴颂故意?释放的信号,他当真认为自己的行动惹恼神医,一听?对方说?不去,立马急了眼?。
“不行。前辈您答应了我的,怎么能言而无信。再者,我的伤真的全好了,不信您看。”说?着,他在原地蹦跳一番,在仿若蝴蝶似的,伸出双手用力扑棱几下,然后成功扭到重伤刚愈的胳膊。
见小少年动作一顿,随即用手捂住单臂,额上汗珠霎时滴落几颗。哪怕飞快地吞下了嘴中呻.吟,也无法掩盖痛苦神色,凄惨得很。
裴颂甚感无语,走上前去,助其脱臼的胳膊复位,恨铁不成钢般吐槽:“你说?你这是?何必,身体是?自己的,骗我又有什么意?义?”
宣染扁扁嘴,忍住骨骼归位的剧痛。随即开始大口呼吸空气,恰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脚边的月季,眸中的神情陡然变化。
似乎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
“前辈,那个……你的花好像快死了。”他有些不忍直视,移开眼?来。
裴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晨时还开得娇艳的月季,已然被他那一番胡乱地浇水,彻底淹没在汪洋中,尚且还艰难地苟活着。
裴颂:“……”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神医,私下里竟然是?个手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