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宴,皇后太后居高位,皇帝居中,皇帝左手下为贵妃,右下手是淑妃位,袁妃本应该居左二位,但皇帝宠袁妃,便要将桌案搬至下手。
尉迟书的位置反而受冷落了。
尉迟书原本无所谓冷落不冷落,只是太后脸色不好看,皇帝对着袁妃喝酒,左边又是贵妃。
也算得左拥右抱的好不潇洒。
酒过几循,尉迟书脸上有些热,大殿各处放着炭盆,她又穿着长长的裘皮,突然想出去透气。
也不知道今年家宴的表演为什么安排了域外舞曲。
大约就是大周的舞曲已经不新鲜了。
一曲毕。
那拉琴吹笛的两名婢子要退下。
尉迟觉着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出声。
可是,失了这个机会又觉得可惜,但似乎,这也不是啥了不得的
她走到那婢子身边,那婢子是域外的装扮,之前没见过中原的丝绸,只觉着这些娘娘们穿着的都十分美丽,而此刻面前这位,又是她觉得与之讲话心都会砰砰直跳的。
她并不敢多抬头看尉迟书。
只怕亵渎这份美丽
“你这是笳管”
尉迟书主动上去将那婢子收在怀里的似笛管的乐器取过来看。
她也不管是不是还有歌舞上场,反正在其他宫妃眼中,韩家人是嚣张跋扈,不放任何人眼里。
“回娘娘,是”
婢子福了福身。
“头管制,以竹为管,卷芦叶为首,七窍”
婢子惊喜道“娘娘习过”
尉迟书自然习过,也没敢多耽搁,把那笛管归还给那小婢。
小婢携同伴一同退下。
尉迟书带墨棋退出殿堂。
然而,殿内,袁妃不知怎的,就发现皇上似乎心情不好。
知道淑妃转身离开大殿那刻,帝王的眼神冷冽,她分明感受他身体里的深深的冷意。
袁妃不确定,皇上是在看淑妃娘娘?!
太后的脸色也不好,淑妃怎么突然又想起那什么芦管,这真不是好事。
才韩宴搭进去,别又失了一个淑妃。
*
“墨棋,你记得我的笳管是跟谁习的”
大殿出来,旁边是人高松柏,树上挂了彩纸,宫灯,这般冷的夜里,枝叶上结了一层冰霜。
那些入冬光秃秃的树枝,便有纸绢缝制的假花,粘在上面
墨棋跟着主子,也觉着今晚的主子奇了,居然会问她这个词。
墨棋不知道,尉迟书就像一块被人雕琢的精美的玉器,就算漏出的棱角那也是经过了打磨,光亮十色。
她只懂得表面上的尉迟书。
“娘娘,奴婢大约想到是娘娘的某位老师”
尉迟书没指望她答出什么
她又问
“墨棋,你知道刚才殿内演奏的那只曲子叫什么么”
“回娘娘,墨棋不知”
尉迟书攀着花园里人高的腊梅。
“是古兰人的曲子,用中原的话叫‘杨柳怨’”
“娘娘,奴婢不懂”
尉迟书顿了顿脚步,手支起眼前的一直腊梅
“你不懂,本宫也不懂”
“那时候敬师父说过那是闺怨词”
“他还教了本宫另外好几首”
师父走了两年,才知道闺怨是什么意思,感情,情人的思念
“师父他教我学笳管,带我看描写古兰的书籍,带我看《九州图志》,他说,女儿家就是要读书的,他说,他们那儿女子个个豪迈奔放,男子骁勇善战”
“娘娘说的是敬萧师傅”
尉迟书点点头
敬萧,那可原本是马背上的男儿
怎么多年,今日,我重新听,才懂‘杨柳怨’师父临走教我那首曲子,杨柳怨,
大约,可能,也是近日,才知道男女感情
也许是,她看见元熙帝,想起在酒楼里,他抱她,她感觉到元熙帝仿佛对她有种强烈的情绪,然后,每日皇帝身边的莺莺燕燕,她以为她已经看惯了。
却从未想,她不过当自己是局外人,从未进入。
杨柳怨,里面是有男女感情的,他思她,怨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尉迟蔚会让敬萧走
尉迟蔚从小管她管的太严。
她也被母亲,太后,那时候韩皇后,以三从四德,女子德容工言要求。
她自己也觉得女儿家应该这般。
敬萧陪了七载
大约尉迟蔚都看出了什么,唯独尉迟书对此毫无知觉。
尉迟书不懂情爱,那时候和敬萧的相处,就算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点点滴滴的师生关系,师父对学生的关心。
七年的感情,敬萧陪在她身边,如师如父,要说她生命里没有敬萧的痕迹,那是不可能的,敬萧的走让她对尉迟蔚的感情更加的陌生,她甚至觉着幼年一直在她生命中充当父亲角色的是敬潇,而不是尉迟蔚。
敬潇离开,所有的留恋和不舍被王府规矩压制了。
若非今晚重听见的那笳管演奏的曲子,近日,那些总是出现在眼前的古兰人。
又因为元熙帝,她会以为她和敬萧之间真的只有师生关系。
也许,她对敬萧的确是如师如父,但敬萧对她可能不是。
三年了,她以为她已经忘了。
寻真便是敬萧的影子。
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再次听那杨柳怨她的心依然有浅浅的悸动。
不过,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了。
*
除夕家宴虽然韩宴没露面,但年节第一日。
他却在宫中现了身。
据墨棋讲,穿了碧色的妆缎深衣,外罩了青色大氅。
他只带了一个小厮入宫,跟往常一样,去慈安宫请安。
只是这次,公子看着消瘦许多。
看完了太后就出宫。
原本,这些世家公子进宫请安本也有出宫时辰,此刻,尉迟书搭不上线就算了,她只要知道韩宴还活着。
她可以派人传消息给他。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后宫里不过这家得宠娘娘的大宫女今日在内司抢了那家娘娘的缎子,这家娘娘去宫外仿制了那家娘娘头上的珠花,梁贵嫔奚落闵嫔头上堆花钿的料子用生纱,手艺不过刻丝,而她头上是绢花,金簪里还嵌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