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各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有收获,一一呈献御前,猎物多的,便大方展示,少的,便局促窘迫。
似沈清疏这样两手空空的,却是寥寥无几,其实开始她还是误打误撞射中一些猎物,但她又没法丢开林薇止去追,便叫猎物给逃掉,最后射了个寂寞。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正好不用见皇帝了。
一个人超越律法,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总是叫人没有安全感,又如何能够不卑不亢呢,反正她每次心里总是毛毛的,非常不习惯。
最终彩头叫武毅候府的一位少年郎夺去,但却不是传言里陛下的佩剑,只是一对珍贵的玉佩罢了,也不知其间又出了什么变故。
看得出那少年也有些失落,说起来,老刘氏出身武毅候府,他不定论起来还是沈清疏的下一辈呢。
待陛下和一众老臣走了,少年人不怎么讲究礼仪束缚,呼朋唤友,围溪而坐,各处都架起篝火来烤肉。
猎物剥了皮洗净,腌制了盐和香料,直接便串起来烤,木柴燃烧崩裂发出噼啪之声,油汁滴落在火苗里,腾起阵阵青烟,香气渐渐蔓延在整座中谷围场。
沈清疏厚着脸皮蹭孟柏舟的猎物。
“真就一只没猎?”孟柏舟转着木叉,无语地望着她,“那你这一天到底干嘛去了。”
“哼,这个色迷心窍的,我下午撞着,拉着他夫人在那儿慢悠悠地遛马呢,”夏薄言冷笑一声,酸溜溜道:“大黄是让你那么用的么,你怎么不干脆骑驴呢?”
孟柏舟讶异道:“真的?是大黄吗,平日里它不是连摸一下都不肯?”
“可不是嘛,”夏薄言十分费解地撑着腮帮子,觉得有些牙疼,“真是马似主人形,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我说呢,怎么下午回来,我娘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是你这厮的缘故。”孟柏舟恍然大悟。
“……”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沈清疏在旁边坐着,任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也只笑着并不接话。
鹿肉渐渐烤熟了,表层已经变成了焦黄色,在火光照耀下,一层又薄又亮的油脂附在其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用匕首划开柔嫩的肌理,洒上调料,便蒸腾出肉类和孜然反应生出的奇妙热气。
孟柏舟虽然嘴上损沈清疏,分肉时,却还是割了最柔嫩的鹿肩肉给她。
沈清疏净了手,接过来细细切片装盘,一看就知道给谁准备的。
孟柏舟在旁边直接拿了鹿腿啃,烫得呲牙咧嘴地还要开口说话,“不是…呼……有厨、子嘛?”
沈清疏低头笑了笑,她知道可以让厨师代劳,但她自己亲手来做,心里很有一种满足感。
孟柏舟咽下去肉,斜着眼睛看她,又啧了一声,“清疏,你看看你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子,当年是谁说‘我不会娶她的’。”
沈清疏手下一顿,那时的不情愿,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嘛,她抬头笑道:“是我错了,我今日收回这话。”
孟柏舟和夏薄言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激灵,男子汉大丈夫,真是让人受不了。
忽然想起一桩陈年往事来,孟柏舟叹气道:“清疏,你还记得我们那会儿去青楼吗,你当时目不斜视,对女色那是不屑一顾,怎么如今…如今…呃……”
沈清疏听得他奇怪的停顿,抬头便见孟柏舟嘴巴微张,表情僵硬地看着她侧后方。
她跟着回过头,便见几步之外,林薇止正站在那儿。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点声都没听着啊,沈清疏慌张站起来,想着孟柏舟刚才的话,都来不及瞪他,急步走到林薇止面前。
她本想伸手去握她手腕,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有油渍,便又收回来,垂在身侧。
好在林薇止也没转身就走,沈清疏定了定神,不确定她听到没有,觑着她脸色,问道:“不是在里间说话,怎么出来了?”
“晚上外面太冷,给你送件披风。”林薇止表情没什么波动,一双眼还是沉静地看着她,见她不方便接,便直接展开,踮脚给她穿上,系上带子。
沈清疏低头,看着她头顶发漩,心里很是忐忑,小声问:“你是不是听见了?”
似乎安静了两秒,林薇止平静地嗯了一声。
沈清疏心里一颤,急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只和柏舟去过一次,那次是为了…”
她说着还是有些赧然心虚,“为了试探姐、姐夫,之后我便再也没去过了,我发誓。”
林薇止将她领口抚平,才抬起头来,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反倒像是真的心里有鬼一样。”
沈清疏讷然,“你不生气吗?”
两人对视片刻,林薇止移开视线,“我明知道你……便是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沈清疏喉咙滑动了一下,垂下眼眸,心里说不上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其实她很想说一句,便是女子之间,也是能发生点什么的。
待林薇止走了,她回了篝火旁坐下,继续切肉。
孟柏舟一直关注着她们那边,见林薇止似乎没闹别扭,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凑过来道歉,“真对不住,一时嘴快便说出来了。”
沈清疏收拾了心情,狠狠瞪着他,道:“你警醒些,还好我娘子没在意,这事倘若是我姐夫听到那还了得。”
说到这儿,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小时候和孟柏舟干过的坏事,又再三叮嘱,孟柏舟只好连连保证。
到得晚间,皇帐前的空地架起熊熊篝火,陛下又召了他们过去,却是让各家儿郎,竞展手搏之技。
陛下就在跟前看着,这比狩猎夺头筹还要容易出彩,才吃饱的这些少年人,都跃跃欲试,身上顿时又有了力气。
夏薄言很是兴奋,小声问:“哎,你们说,是不是过会儿的彩头才是陛下的佩剑啊?”
“许是吧,你要上台吗?”沈清疏牵着林薇止站在一边,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句。
“当然要去了,难道你不想去?”
沈清疏摇摇头,“不去,万一公主也在,一不小心看上我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林薇止不禁偏头看了她好几眼,沈清疏注意到,问:“怎么这么看我?”
以她的长相,其实倒也不全然是自恋,林薇止正想着怎么说,便见她摸摸脸,自语着笑侃道:“难道是我又俊了?”
“……”
是脸皮更厚了吧,林薇止噙着笑移开了视线。
所谓人以类聚,夏薄言听了沈清疏的话,也有些犹豫了。
不过少年人易被气氛鼓动,听得周围阵阵叫好声,便是陛下看到精彩处也会称赞,一时也是心痒难耐。
等孟柏舟也上去赢过一场下来,他按耐不住,也解了狐裘丢给沈清疏,三两下跃上台去。
“真是,”沈清疏嫌弃地抖了抖,还是给他收好,她看了一会儿台上形势,给林薇止讲解,“你看他手上,对方已经打过了一场,气力不济,应该奈何不得薄言了。”
孟柏舟撇撇嘴,“哼,这小子不过是上去捡我的便宜。”
“那也说不准,薄言向来英武,便是对手全盛也胜不了他。”
孟柏舟夫人也在旁边,他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道:“你又不下场,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沈清疏笑笑不理他,他们两个最爱较真,从前夏薄言年龄小些屡屡输给孟柏舟,这两年个子长起来,却反压了他一头,自然很是不服气。
确如沈清疏所说,夏薄言连赢三场才败下来,他抹了抹额头细汗,眼睛都亮晶晶地,“我见着陛下给我鼓掌了!”
沈清疏把狐裘递给他,“披上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刚刚那场,也就差一点,要不是我脚下刚好滑了一下,他不定能赢我……”夏薄言一边接了系上带子,一边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冷静了点,见沈清疏神色真的毫无波动,很是不解地道:“清疏,你真不去啊,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说不得这下记住你,以后殿试便会把你点在前列。”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沈清疏坚决摇头,她才不想和其他人肉搏呢,一是怕身份暴露,二是想想那臭汗互相粘连就受不了,便是连京中球赛,也只有相隔较远的马球她才比较喜欢。
想起马球,她又转头去和林薇止说话,“到三月时,新一季的马球赛又要开赛,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开幕式表演可好?”
林薇止无可无不可,想想她穿黑色劲装,纵马驰骋的样子,眼眸不自觉弯了弯,笑着答应了。
她们这边亲密地说话,孟柏舟见了,想起她刚才拆台,心里有些郁闷,本想捉弄一下,但想起傍晚时沈清疏没跟他计较,便也忍了。
这本是娱乐性质的比赛,赛制也不怎么规整讲究,最终胜者是连赢四场,让夏薄言大呼可惜,等听得彩头是在御马中任选一匹,对自己那一滑就更是痛心疾首了。
不过传言中的佩剑一直没出现,而剩下的比赛,也就只有明日的赛马了。
夏薄言问:“清疏,明日你总不能也不参加吧?”
托大黄的福,这两年的赛马,沈清疏一向是名列前三甲,若非她不想太张扬,便是头名也可取得。
沈清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大黄屈在京里,一年到头就没有几次能敞开了跑的机会,再加上今日慢慢走了一天。后世便是养狗也要遛呢,更何况马,沈清疏实在是不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纯属虚构,拒绝野味,人工养殖的也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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