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77章(1 / 1)

西南路迢,何止千里,好在还有水路可行,一路往南,出了京城地界,到开津渡口上船,顺水南下。

此次远行,除了丫鬟小厮、护送侍卫,老刘氏不放心,本来还想让刘叔也跟着去,沈清疏想着府里事务都被刘叔接手,坚决没有同意。

她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度假的,就她们两个人还需要多少人伺候,一切从简为上。

除此之外,林北澜还替她安排了一个师爷,是他过往的下属,姓周,已是经年老吏,令她到地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能较快理清关系,上手县城事务。

实话说,虽然读了这么多年书,写了那么多策论,但沈清疏并不清楚怎么做一个好县令,朝廷也就是发了本《授职到任须知》小册子,简单给他们培训了两日,便让他们上任。

实在粗糙,可在这个时代,却又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法。

县令是一县最高行政长官,掌管着民政治理、决讼断狱、劝农赈贫、讨奸除猾、兴养立教等事,地方事务几乎是一手包办,县令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县的吏治,所以一向被称为“父母官”。

沈清疏在船上翻着小册子,她已经看了很多遍,感觉就是纸上谈兵,真要实操起来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她本来还想和周师爷多请教一下,不想他竟晕船,上船之后上吐下泻的,整日病恹恹的,沈清疏实在不好意思去为难他。

说起来好像大家都有些晕船,只有她,许是从前漂惯了,竟毫无不适感,甚至还想研究这船哪些地方能改进。

想到这里,她把小册子揣进怀里,掀帘进去,坐到床边问:“今日可曾好些了么?”

林薇止正闭目躺在床上,她症状倒是不重,从前也随林北澜坐过几次船,只是刚离京时不适应,加上心中伤心难过,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好在她们备了常用药品,这会儿只仍有些萎靡不振。

“嗯,”林薇止应了一声,坐起身来,“久了便也适应了。”

沈清疏仔细看她脸色,见着她眼下青黑,显然是没睡好,忍不住心疼,叹息道:“我没想到外放得这么远,让你跟着受苦了。”

蜀地偏僻难行,她已经打听过,岳水县情形十分一般,倘若与淮北或江南地区比,甚至称得上贫困。以她中传胪的成绩,如果是正常外放,反而不至于如此。

林薇止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慰道:“这算什么受苦,行船速度快,我也没那么娇气,你能够外放,已经算是幸事了,哪里还容得我们挑三拣四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昨夜其实又梦到她娘哭着送她,她知道沈清疏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自责。

怕又勾起愁思,林薇止想岔开话题,见她怀里露出一角的册子,便笑道:“又在翻《到任须知》了?再翻书脚便要卷了,你都快要背下来了,还担心什么?”

“行船无聊,一闲着便想翻,”沈清疏不好意思笑笑,摸出来,抚着蓝色的封皮,上面端正的黑色楷体书名,似乎有几分说不出的威严。

“总有些紧张,岳水县有五万人,上任之后,官员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民生,我没有经验,怕自己做不好。”

她要是从基层公务员一步步做上去,政务了然于心倒还好,这样直接空降,一头雾水,怎么可能不忐忑。

“别担心,你有这种心思便能做好,我爹从前不也是直接上任,连师爷都没有,你历练一段时日,便熟练了。”

林薇止有些失笑,别人做官都是踌躇满志,十年寒窗,终于出人头地,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她倒好,小心谨慎得不行,不知担心些什么。

沈清疏不知如何解释,新手总难免出些差错,朝廷考核官员政绩也会考虑到这一点,但就她自己来说,百姓要承担历练的成本,一个差错就会影响数人生计,她想尽力做到最好。

不过她现在,也确实是空想,沈清疏反扣住她的手,笑道:“嗯,我确实想得太远了,等到了岳水县再看吧。”

有时林北澜教她哥,林薇止跟着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但绣花枕头,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她想了想,没有大放厥词,只柔声道:“你那么厉害,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是吗,”沈清疏听在耳里,忽然凑过去,微仰着脸看她,眼里一片细碎的笑意,“我哪里厉害?”

刚刚还那么正经,这会儿又随棍上了,林薇止无奈看她,却还是顺着夸赞她道:“读书习武都很厉害。”

沈清疏有心逗弄,“还有呢,具体一点。”

还没完没了了,林薇止白她一眼,“还有,嘴皮子最厉害。”

沈清疏哈哈笑起来,便要倾身过去吻她,只蜻蜓点水地一碰,林薇止偏头避开,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当心过了病气。”

“昨日不是停了药么,不怕,我身体一向康健。”沈清疏不依,又偏头寻上去,手护着她的后脑不让她避开。

两人缠绵着吻了一阵,出京以后,沈清疏虽然不舍,却也觉得像是终于抛去枷锁,自由自在了许多。

她到底不忍心太折腾林薇止,过得一阵便放开她,让她好好休息补觉。

林薇止横她一眼,眼中水光莹润,翻了个身不再理她。

沈清疏等她睡着才出了船舱,过去甲板上吹吹风,正好有几个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她在旁边难免听到几句,竟然刚好是蜀地口音。

这条船是官船,能搭上的多少有点人脉关系,沈清疏暗暗打量一圈,见这三人皆着上好的锦袍,面色红润,神色平和,像是颇有身家的商人。

沈清疏竖起耳朵,听得他们在讨论一伙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说是得到风声,他们最近似乎转进逃到了蜀地,官府一直没能缉拿到。

他们在京城做完生意回蜀,携金带银,颇为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

沈清疏吃了一惊,她之前未曾听说这些下九流消息,也不想把上任搞得太张扬,所以带的侍卫并不多。

刀剑无眼,这些江洋大盗都是杀人劫财,心狠手辣之辈,她们一行女眷多,也带了不少财物,不知道会不会被盯上。

沈清疏决定谨慎一点,下船以后拿牌子去官府,再要上一队衙役护送。

顺运河南下,再转进往西,到了中上游逆水行舟,水的阻力越来越大,有些地方还需纤夫拉船,遇着险滩,更是有翻船的风险。

一行人下了船,再换成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入了蜀地境内,却还有蜀道横在面前。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沈清疏这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诗词,举目四望,皆是高山深谷,山道又窄又陡,有些地方还必须要人下马步行一截,马车才拉得上去。

这会儿到了六月,天气也是又闷又热,晚上却又多夜雨,一路熬下来,便是几个侍卫都精疲力竭,更别说女眷了。

怪不得蜀地虽不算穷困,却没几个官员愿意外放到这里,可本地士子,又不准回乡,要异地为官。

晓行夜宿,终于到了充州境内,岳水县眼见在望,大家心里都忍不住松驰了些。

车队在路边的茶水摊停下歇息,沈清疏下马要了些茶点和粥,分发下去,又给林薇止端去车上。

掌柜的见她面善,好心提醒道:“我见客官一行有不少女眷,一会儿过渡口可要多加小心。”

沈清疏一惊,急忙问:“怎么说?”

掌柜的道:“前面渡口,有一拨水匪盘踞,时常做下案子,似客官这般富贵模样,又有女眷,是他们最爱下手的。”

沈清疏不解道:“他们盘踞在这里,官府不管的么?”

“如何管,你来剿他,他往水泽中一藏,找也找不到,官府也不能日日守在这里。”

“你这老儿胡侃些什么呢,”护送沈清疏的捕头放下茶杯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放心,有我们护送着,您只管安心赶路,一定没有宵小敢做乱。”

沈清疏心里生出几分疑虑,道:“还是小心警醒些好,你吩咐下去,都打起精神来,倘若出了什么差错,休怪我不留情面。”

虽说她打着官旗,没几个小蟊贼敢惹,但也保不住有胆大包天,铤而走险的。

也怪她在后世没路匪这个概念,又在京城呆久了,习惯了良好的治安,忘记这些偏远地区的险恶。

一行人休息完毕,侍卫在前,衙役在后,提着小心过了渡口。

离着渡口不远处,水草丛里掩着一只小船,几个汉子坐在上面,远远地看着沈清疏她们船只远去,坐中间脸上有疤的那个,不甘心地唾了口唾沫,“呸,真是晦气,还以为是只肥羊,不想是官宦人家,还如此胆小,引这么多衙役护卫。”

他旁边的汉子道:“官宦人家我们又不是没劫过,大哥,这些衙役都是废物点心,只要不叫人走脱,我看做得。”

有疤的汉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这么些年怎么跟老子混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看前边那些侍卫,那个小白脸,都是好手,一时半会儿肯定拿不下来,你再看那个小白脸的衣服靴子,他腰上配的玉,那能是普通的官人吗!怎么敢去招惹,官府再加大力气缉捕,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旁边汉子不敢辩驳,问道:“那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逃到这里,钱财花销了大半。”

“如今官府追得紧,走,先去投奔白五这个地头蛇,避避风头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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