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浇灌滋润着大地,草木不分贵贱地伸展腰肢,享受着这春日里难得的恩赐。
屋里熏着熟悉的苏合香,带着一点靡靡的甜味,仍有些寒凉的春夜里,流淌着的暖黄烛光,蓬松的被子,催眠的雨声,都叫人懒洋洋的,只想沉溺下去。
林薇止身上出了层薄汗,有些黏腻的不适感,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湿毛巾从颈间擦拭过,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熟悉的淡淡香气,不用睁眼便知道是谁,她信任地靠过去,摸索着揪住了对方衣裳一角。
沈清疏替她清理完,小心掰开她的手,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爬上床,将人重新揽在怀里。
林薇止有所察觉地翻过身,抱住她腰肢,迷迷糊糊地问:“去了哪里?”
“交代点事情,不重要,”沈清疏吻了吻她的眉心,轻拍着她后背,声音低柔地安抚,“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岳父那里。”
林薇止“嗯”了一声,来不及想太多,睡意侵袭,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有家宴,林夫人整寿辰,她不喜欢张扬,因而没有大办,只是叫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下了值,沈清疏先转道去郑家接人,再一起过去林府。
因为她的缘故,林薇止同她几个好友的夫人也熟识起来,尤其和郑衡的夫人严氏很投缘,林薇止经常会受她邀约,到郑府参加茶会。
说起来,两人确实很多地方相似,性情相若,各自父亲都是比较开明的高官,都读过书,善丹青乐器。
哦,还有,连嫁人都一样,沈清疏心里吐槽,她和郑衡科举入仕,都有点吃软饭的意思。
她在农学院这几年,虽然远离中枢,却也没有闲着,根据自己的记忆,坚持不懈地实验,改进了两件农具,发现了一些提高产量的技巧,官阶倒是稳步晋升。
郑衡也一样,前几年转到了都察院,本是个谏言奏事得罪人的地方,却很受皇帝赏识,三年一阶,可谓前途远大。
当然,两人相比岳父那是天差地别,有些酸话还得背一阵儿。
到了郑府,问了郑衡不在,沈清疏便懒得进府,只叫人通传了一声。
她和林薇止这许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背地里自然少不了嘲讽,她偶尔来接人,都能感受到明里暗里的打量目光。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千里之外的何家都来信关心,京城里甚至开出了盘口,打赌诚意伯夫妇何时有孩子。
沈清疏哭笑不得,倒也不生气,还凑趣地让负鞍也去下了筹码,风言不入耳,日子还是照常过。
到了这两年,她们年过而立,仍是一心一意,恩爱非常,大家渐渐习以为常,风气变化,倒少有人取笑,甚至会玩笑着称羡了。
沈清疏站了没一会儿,便见林薇止同两个女子说着话,被丫鬟簇拥着走出来,其中一个是严氏,一个她不认识。
她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笑容,也没过去,等林薇止同她们说了几句话告别,远远地对严氏颔首示意,才牵着人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慢慢驶远,严氏二人都流露出羡慕之色,男子多薄幸,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希望夫婿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只有微小的震动幅度,沈清疏闲来无事自己改造过车轴,车厢也加大,铺了毛绒绒的地毯,中间有可收纳的搁板和抽屉。
两人闲话了几句,沈清疏把准备好的茶点摆出来,抬头见她习惯性撑着下颔,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脸笑问道:“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林薇止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又点点头,“嗯”了一声,大拇指装模作样地在她脸上蹭了蹭,轻声说:“好了。”
沈清疏没多想,自己又伸手摸了一下,随口道:“可能是育苗时蹭了点灰。”
她忍不住说起实验的进度,林薇止凝着她俊美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随着岁月流逝,每个人都会老去,容颜不在,可她莫名觉得,沈清疏似乎要衰老得慢一点,就好像上天对她格外偏爱一样。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从周围人的反应里也能感受到。方才第一次见她的王夫人,就表现得很是惊讶。
她行走坐卧之时,脊背总是挺得很直,脸庞线条柔和,爱笑,眼角却没有生出笑纹,眼神诚挚而清澈,很有少年感,若非这几年在农学院晒黑了一点,几乎看不出她年过而立了。
林薇止心里免不了生出些危机感,她年龄明明还要更小一些,每日晨起坐在梳妆镜前,她都隐约觉得和昨日相比,有了点细微的变化。
她并不怀疑沈清疏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每一个女子,到了这个年龄阶段,在爱人面前都会有些患得患失。
因而她近日经常会参加夫人们的茶话会,探讨请教护肤的种种秘方。
很快到了林府,沈清疏也注意到她有点心不在焉,倒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的话题太无趣。
林家几个庶子都已成家,前两年换了座宅子,林修平调回京以后与父母同住,现下在刑部任职。
这样的日子,林北澜自然不会让几个庶子来,破坏林夫人心情,因而做客的也就是沈清疏两个。
两人先一起去见过林夫人,年至六旬的她也老了,头发有了灰白之色,眼角处常年带着一点湿痕。
不过精神倒还好,两家离得近,林薇止经常过来陪她,现在儿女都在身边,孙儿孙女也有了,平日里没什么操心的。
两人献上生辰贺礼,坐着说了会儿话,沈清疏便去外间找林修平,留林薇止独个儿陪她。
林修平三个儿子,长子都已经十七岁,考中秀才了,沈清疏找到他时,他正在训斥八岁的小儿子林齐深。
“……不成器的,你还好意思顶撞先生,你看看你这字写得,啊?狗爬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个先生不说我聪明,可你爹我也没有……”
林齐深乖乖地背着手,小脸上的表情却很是不以为然,闻言撇了撇嘴道:“我才不信呢,阿爷明明说,别跟你爹那个蠢货一样。”
林修平愣了下,又好气又好笑,扬起巴掌,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好哇,你还敢对你爹鹦鹉学舌了?”
林齐深眼睛尖,瞄见了沈清疏,立刻拔脚边往她这边跑,边大声喊道:“姑父,小姑父,救命啊!”
他一溜烟儿躲到沈清疏身后,这下她没法躲在一边看戏了,只好干咳了一声站出来,玩笑道:“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说是谁呢?”林修平收了手走过来,狠狠瞪了林齐深一眼,也没去抓他,“这小子,人家先生告到家里来,我说他还敢顶嘴,你说这像话吗?”
“略略略,”林齐深揪着沈清疏一觉我,探头出来,做了个鬼脸,“我哪里顶嘴了,我只是把阿爷的话给你重复一遍。”
林修平气得又想伸手打他,林齐深绕着沈清疏躲,两人转来转去,沈清疏连忙拦住他,“行了行了,转得我头晕。”
她转身弯下腰,摸了摸小豆丁的头,问道:“齐深,你为什么要顶撞先生?”
“我不喜欢他,主要是不喜欢练字,”林齐深摇了摇她的袖子,仰着脸一派天真地撒娇,“姑父,我想学乐器,你跟我爹说,给我换个夫子吧,我们家那么多读书人,也不缺我一个呀。”
沈清疏:“……”
她一下沉默了,林齐深回京时还小,同她接触较多,她挺喜欢这个人小鬼大的外甥,很愿意宠着他。
可是,这个外甥都不能说没有音乐天赋,弹琴像在弹木头,吹笛子像是在给人上刑,之前好几个老师,没有一个撑得过半个月。
沈清疏和蔼地笑了笑,“不如我们换个理想吧,跟你姑姑学画画怎么样?”
林齐深还没说话,他爹嘲讽道:“之前有位举子,有件事得罪了我,我让他教这小子两个月笛子,便不再追究,他答应了,过了没几天,又跑过来找我,说大人,贵公子我教不了,您还是赶紧追究吧。你说都这样了,我还能用什么法子给他请夫子?”
林齐深傲娇地抬起小脑袋,很是不服气地道:“哼,你们等着,我不要夫子,也能自学成才。”
他又做了个鬼脸,咚咚咚跑了。
“这蠢货,”林修平都给他气笑了,看着他矮矮的身影,“真是他老子前世的债啊。”
沈清疏以手抵唇,忍着笑,心想,林家老子骂儿子,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嗯,她们俩没有孩子,她很少会觉得可惜,也不得不说有这个因素在,别人的孩子撸一撸很可爱,自己的管教起来就比较头痛了。
担心他长歪,担心他学坏,担心他长不大,担心他受挫折……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林修平六岁的小女儿被她抱在膝上,好似没有骨头一般,香香软软的,奶声奶气把东西分享给她时,她又觉得有点真香。
吃完饭,又坐着喝了会儿茶,两人便告辞回去,沈清疏上了车,一直紧拧着眉。
林薇止扫了她两眼,不免想得多了些,故作随意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沈清疏顿了顿,叹气道:“今年假期出游,恐怕又要多带两个拖油瓶了。”
林薇止怔了怔,哑然失笑,指腹轻按在她眉心,笑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沈清疏没答,把她拉过来抱住,轻咬着她的耳朵,深深叹息,二人甜蜜游怎么就变成了家庭亲子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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