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又瞧了瞧眼前的艇仔粥,盛粥的容器乃小船形状,船中内容丰富,可见油条,花生,叉烧,生鱼片,海蜇等,隐于莹亮软糯的白粥中,淡淡清香飘来,实是色香味俱全。
舀一勺于口中,鲜香中带有一丝清甜,教人回味无穷。
热腾腾的粥下肚,瞬间暖融了晏姝的身心。
人活着图个什么呢?
不就是舒坦二字吗?
晏姝深以为然,并打算在今世努力践行。
上辈子活得实在太累。
主仆二人吃得肚圆,懒懒走出雅间。
晏姝莲步轻移,边欣赏着廊道墙壁上挂的菜品绘画,颇觉有趣,边向楼梯口走去。
这家东来茶楼很有特色,共分三层。一楼接待普通客人,二楼皆是贵门男客,而三楼是女客。
此刻,周成文也刚走到二楼楼梯口,今日他做东,宴请好友以贺乔迁之喜。
不想一抬头,便见一头戴帷帽,身姿曼妙的女子自楼上款款而下。
晏姝正垂目思索,忽觉身上一道强烈视线,抬头去看。
呵,却是一癞蛤蟆!
晏姝回想前世,自己知道要许给周成文,还心中有所期待。
毕竟他们两家是世交,二人也算青梅竹马,只是年纪大了之后,为了避嫌,便很少相见。
其人温文尔雅,才华出众。正与那人一般……
只是,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晏姝淡淡收回视线,飘然而去。
“世子?世子?”
周成文恍惚一瞬,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与礼部尚书公子韩为匆匆一礼。
“韩兄先去,我稍后即到。”
说罢,便追下楼去。
“呵,周兄真乃一风流人物也~”韩为轻展玉扇,摇头晃脑道。
“妹妹,妹妹……”
听见后边连声的“妹妹”,晏姝忙抚了抚胳膊上瞬间炸起的鸡皮疙瘩,更是加快了脚步。
真是作孽!
这贱人怎么认出的自己?!不过也未可知,谁道他唤的哪个妹妹?
想起前世那个娇怯的“表妹”,后来得知竟是这贱人自南方赎买来的扬州瘦马,晏姝神色一冷。
只道自己当时识人不清,竟真真的以为是自家亲戚,将那表妹服侍得周道体贴,现在想起,仍是一股火苗隐隐自心下窜起!
“哼,不过小小县令之女,也配与我一同参选,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嗯?晏姝心内诧异,是何女子如此豪放不羁,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嚷,丝毫不顾及自己贵女的身份?!
晏姝顺着声音一瞧,嚯,刚才只顾埋头向楼下奔,差点就要撞到人!
只见一楼楼梯口此刻正站着一伙人,少说也有十几。
当中是两名同样戴着帷帽的女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矮胖女子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正伸手指着下首高瘦女子尖声谩骂,若不是对方戴着帷幔,恐怕那尖利的指甲都要戳到人家脸上了。
晏姝眉头一皱。
这伙人堵着路,自己如何过去?
回头瞧了眼快要追到跟前来的周成文,又看了看前面那坨人。
前有追兵,后有来着,可有解?
晏姝翘翘嘴角,回头对香馨道,“紧跟在我后面。”
“是,小姐。”香馨此刻满心疑惑,小姐为何要避着周世子?
或许香馨还不知道,接下来要迎接她的,是,更多的问号……
此刻晏·老太君·姝正几步走到那伙人后面,冷淡道“麻烦让让。”
正随主子怒目瞪视的丫鬟听声音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便往旁边挪了挪。
晏姝灵巧来到了矮胖女子身后,迅速伸手摸了一把……
围观全场的香馨……
目瞪狗呆不足以形容。
“啊~~谁?!”
一声更尖利的叫声响彻寰宇。
“啪!”
……
“是不是你!你,你,你这无耻之徒!”
矮胖小姐全身剧烈抖动,粗短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身后男子。
刚刚追过来的周成文……
围观众人本来看二女争吵已失兴趣,见此情景,忙又聚拢来,人数比刚才更多,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害,看这公子相貌堂堂,不曾想竟……”群众甲眼神闪烁。
“哎,现在人口味都这么重了吗?”群众乙展开折扇,一片风流,满眼痛惜。
而罪魁祸首此刻已溜出茶楼,回首对身后女子冷淡道,“不必言谢,不过是顺手罢了。”
高瘦女子默了默,看着眼前言语冷淡却未曾离去的身影,嘴角微翘,心中一暖,略带沙哑的声音重又响起:“我名重玉,他日,有缘再见。”
语毕,转身而去。
晏姝心中一动,如此爽利作风,不出所料,必是坚毅果敢之人。而此类人,多成大器。
刚听矮胖女子窦艳所言,此女与其一同竞选。
窦艳是如今礼部侍郎嫡女,而今年是大选之年,所记不错,当年窦艳应是落选了,当然,陛下再是想拉拢朝臣,也不会如此饥不择食吧?
呸呸呸,童稚之语,童稚之语,陛下宽恕,小女不是有意冒犯。
不过,如此说来,那女子重玉的身份就隐约可见了,怪不得自己觉得熟悉,前世自己进封一品夫人,曾进宫谢恩,接见自己的就是她,玉贵妃……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猜想。
晏姝摇摇头。
“小姐,小姐,刚刚……”
“不必多言。”晏姝眼神飘了飘,淡淡道。手指悄悄抿了抿裙角。
香馨瞄了眼自家小姐的小动作,埋头笑了笑。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扶着小姐踩凳上车,香馨问道。
“去新柳湖走走吧。”晏姝回头望了望热闹的茶楼,心道,如果周成文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会觉得自己做作呢,还是不做作呢?
不过,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了,晏姝翘起嘴角。
“庄叔,去新柳湖。”香馨探头对外喊到。
“好嘞。”
……
“小姐,新柳湖到了。”庄叔沉稳声音在外传来。
晏姝迈下马车。
举目望去。
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
此时初春,万物复苏,湖内残荷的枯茎犹自矗立,新菏却已片片初展。
一叶小舟静静停在湖边,任柳条轻抚。
零星几个身穿青衿的学子在聚众吟诗。
晏姝抬头望了望灿烂的阳光,现在大约已经巳时了吧,不想新柳湖如此远,坐马车竟要半个时辰。
今日本要寻花婆婆,却运气不好,未曾遇到。
不知这次能不能遇到自己想要见的人呢?
晏姝漫步湖边,眼神四顾。
渔哥曾言,他小时生母早逝,继母苛待,父亲冷淡,虽是嫡子,却被早早撵到城郊的庄子上去,生活孤苦,度日为艰。
唯一的乐趣便是去不远的新柳湖钓鱼,因为运气好的时候,或许可以捉得一条小鱼,几只虾,回去烤着吃,沾点荤腥。
“没有教养的贱种!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听不见是不是?!听不见是不是?!”一串污言秽语传来。
晏姝皱了皱眉,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香馨,你去看看。”
晏姝凝目望向前方一柳树下,见一膀大腰圆的妇人不知从何处猛的窜出,将一孩童自树后揪出,一边谩骂,一边捶打。
“哎,哎,你干什么呢?!”香馨小步跑过去,远远呵斥道。
见小孩儿瘦骨嶙峋,衣服脏乱,佝偻着身子,心下可怜,忙将小孩自妇人手中拉过,护到身边。
“唉,唉,你谁啊?多管闲事!这我家孩子,我管教自家孩子,你管得着吗你?!”妇人一时不防,被拽走了孩子,登时立起了眼,凶狠问道。
眼见妇人凶神恶煞的样子,香馨心里一抖,忙护着小孩往后退。
妇人张氏见这丫头露怯,眼露得意,举起手来,便欲打人。
“滚!”一粗壮胳膊突然横插过来,轻轻一扫,便见妇人噔噔噔倒退数步跌坐在地。
“哎呦,哎呦,杀人啦,杀人啦,没有王法啊!”张氏坐起发现是一高壮汉子,自知不敌,便撒起泼来。
晏姝缓步走来,盯着那颗小小的脑袋,直到近前。
“抬起头来。”
冷淡矜持的女声自头顶传来,周渝眨了眨眼,抬头。
周渝想,他这辈子虽然才有四数,但是也见过不少貌美女子,包括继母,庄子上偶尔来的丫鬟,还有隔壁庄的春杏姐。
但是,都没有这位姐姐漂亮。
就像来新柳湖的那些儒生偶尔嘴里冒出来的那句诗一样。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你叫什么名字?”姐姐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轻柔的声音传来。
周渝有些羞涩,但克制住了埋头的**,直直望向温柔的姐姐,他希望姐姐喜欢自己。
“渔哥。”
晏姝眼前有些模糊。
渔哥说的幼年时的乐趣就是这样的吗?
当时看他嘴角含笑,轻描淡写,原来,原来竟是这般!
晏姝忍下心中酸涩疼痛,对着渔哥笑了笑,柔声赞道:“真是好名字。”
接着转头指向已安静下来,忐忑看向这边的张氏,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张氏见贵人终于看向自己,忙站起,别别扭扭施了个礼,答到:“见过贵人。奴家张氏,正是这孩子乳母,孩子不通管教,教,教贵人笑话了。”
“嗯……”晏姝淡淡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张氏抬眼偷觑,顺着贵人绣着精致缠枝莲花的裙角,到白的无一丝杂色的狐狸毛的滚边,再到绣金的暖手笼,便对上了晏姝冷淡殊丽的眉眼。
张氏吓得一哆嗦,情不自禁便跪了下来,咬牙急声道,“小姐,吾,吾,吾乃周国公府上!望小姐勿,勿要插手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