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脚步虚浮出了厅堂,脑中乱糟糟一片。
娘亲早已逝去,再怨怪些什么,也无济于事,而且她早已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
只是兄长所经受的苦,多年误会的阴差阳错,又找谁去讨回呢?
“小姐,你回来啦!哎?小姐,你没事儿吧?奴婢看你脸色不太好。”晏姝刚走近春深院,便见香馨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一看见她,便欢喜地小跑过来。
“没事儿。”晏姝压下内心的复杂,牵起嘴角笑了笑。
“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晏姝缓步走进院中。
“哎呀,我都忘了!”香馨一拍额头。
不过不用香馨说,晏姝已经知道了。
她看向院子正中站立的花婆婆,笑容扬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婆婆。”
“小姐。”苍老的声音和暖如阳,花婆婆直直看着晏姝开口道。
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跟这个丫头已经相识了好多年。
“婆婆屋里请。”晏姝走向自己的阁楼。
这一次她想跟花婆婆好好学习一下香料和医药。
如果前世她懂得这些,也就不会被别人趁花婆婆不在时下药,那么,她腹中的孩子也就不会死。
终归靠人不如靠己。
“这就是杜衡。”此刻,晏姝正与花婆婆在郊外的一处小树林旁。
阳光普照,树木葱翠,微风和煦。
帷帽上的白纱轻轻抚过晏姝的脸颊,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仔细观察着刚自阴湿的土沟里拔下来的药草。
蜷曲的根茎,心形的叶子上块块白斑。
晏姝凑近闻了闻。
“阿嚏!”
“呵呵呵,香吧?”花婆婆依旧闪亮的双眼盛满了笑意。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杜衡可是制作香料的一味重要药材。”
“好诗!”晏姝抚掌。
“婆婆年轻时必定是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
”呵呵呵呵。”花婆婆轻笑摇头。
时移世易,那么多年过去,谁又会记得当年才貌冠京城的花思容呢?
晏姝跟着花婆婆采了几味药,赶在午时回了定国公府。
骏马嘶鸣,吁的一声,马车停止了震动。
她摇了摇头,错开香馨搀扶的手,利落地下了脚凳。
一抬头,便见父亲的近卫项松迎了上来,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晏姝站定,静等对方走近。
“小姐,老爷在书房等你。”
桐华院。
“父亲,您找我?”她看向侧对着自己,站在书案旁,看向窗外的男人。
“你,还没有去见过你的母亲吧?”
晏姝皱眉。
她只是听香叶说,继母被禁足,恐怕过不几日便会对外宣称病逝。
她不知该说什么,也无法原谅。
晏姝瞥了眼父亲有些萧索的侧影。
“您去了吗?”
良久,定国公晏远堂突然弓腰,一阵猛烈的咳嗽。
“父亲,请保重身体。”
晏远堂扫了眼直直立着不动的晏姝,轻叹一口气,几不可闻。
“没有。”
晏姝惊讶。
“今夜,我会与你兄长一起带兵前往西南武都。你嫂嫂有孕,又不善理家,管家之权便交与你。”
晏姝怔愣了一下,抿抿唇,轻应一声。
晏远堂顿了顿,艰涩开口。
“至于你母亲,你……你去问问她,可还有遗愿,尽量满足她吧。”
“父亲不去看看她吗?”晏姝迟疑。
“自她下药那一刻,我与她的夫妻情分便尽断。”
晏姝走出书房,回头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窗口。
她穿过回手游廊,来到了东厢房外。
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也无。
晏姝又回头环顾,院内竟也只有一名粗使婆子在洒扫。
“吱呀。”红漆木门被轻轻推开,正午的暖阳照了进去,瞬间驱散了铺面而来的冷气。
晏姝缓缓向里走去,转了一圈,终于在床榻的一角发现了继母李氏。
李氏盘腿坐在床上,发髻有些散乱,静静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姝在圆桌旁坐下,沉默一瞬。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晏远堂为何不来?”有些嘶哑的声音平平传来。
晏姝乍听见这如老妪一般的声音,心里怦地一跳。
一阵淅沥沥的倒水声。
李氏抬头,一杯凉水被端到了眼前。
“喝口水,先润润嗓子吧。”
“呵,我要死了,是不是?”李氏咧嘴笑起来。
“你可以不听他们的。”
“是啊,是啊!”李氏突然激动起来,高声喊叫,“我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我只是被抱错了的,我凭什么要受他们摆布!”
晏姝不觉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歇斯底里的李氏。
“可是,可是,他们威胁我!”李氏忽地下了床,一把攥住晏姝双臂,茶碗啪地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你们知道了是不是就会瞧不起我?看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侯府嫡长女,定国公夫人,原来不过是个乡巴佬!”
“哈哈哈哈哈!”李氏放声长笑。
“我怕啊,我怕!”
“所以,你就给父兄下毒?”晏姝平静开口。
“不,不是的。我没有!”李氏眼神慌乱。
“我害怕他们骗我,自己又单独派人去买的迷药。可是,可是……”
“呕!”一口鲜血喷出,瞬间染透了李氏的前襟。
“你。”晏姝蹙眉。
“安嬷嬷呐,安嬷嬷!她背叛了我!她把药给换了!换成他们给的毒药!”李氏哭嚎着瘫坐在地。
原来,下毒不是李氏的本意吗?
“父亲,知道吗?”晏姝不觉问道。
“他?”李氏摇摇头,停止了哭嚎,安静下来。
“他不相信我。不然,就不会在我身边安排人了。”李氏突然笑了笑,鲜红的血缓缓自嘴角流下。
“幸亏他不信我。”
“你有何遗愿吗?”晏姝默了默,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李氏抬头,看向自始至终冷静以对的晏姝。
她这位名义上的嫡女,不过豆蔻年华,却聪敏通透,沉稳练达。
日后不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想来,若有她稍微看顾着些,自己就能放心去了。
“哒哒哒哒。”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正驶在通往南阳的官道上。
“夫人,你醒了。”
李氏睁开眼,迷蒙地看了眼陌生的女仆,陡然爬了起来,一撩车帘,向外看去,片片稀疏的小树林顺着道路一直通向望不到的尽头。
“夫人,小姐给您留了一张字条。”
李氏忙转头接过。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字迹风流写意:
老父老母,还是你自己照看吧。
“你信她说的?”谢平抿了口香茶,看向晏姝。
“有什么不好信的呢?李氏一直是个很清高的人,而清高的人向来不屑于撒谎。”
晏姝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玉带河,清风吹起她紫色的纱裙,便仿佛要羽化登仙一般。
“今日咱们一同去泛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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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伤,写出来的故事也有些苦涩,此处可以跳过,我们只需要快快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