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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第二天中午。

直到乙骨忧太拎着父母亲自准备好的行李箱,口袋里是同妹妹交换了联络方式的手机和生活费,被全家人一起送上列车的时候,仍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够真实。

窗户外是笑着冲他挥手道别的亲人,身边是低头自顾自刷手机的无关陌生人,连余光都不舍得分他半点,就好像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随处可见的背景板。

上一次能这样和其他人这样相安无事地待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乙骨忧太甚至记不清了。

——这真的,不是他的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吗?

这个念头闪过的那一瞬,少年停滞了呼吸,仿佛连体内本没有耗尽的氧气也被一并掠夺,转而由渗入的恐惧填满骨肉间每寸缝隙。

“……忧太?”

乙骨忧太短暂的幻觉,中止于祈本里香关切的呼唤。

恢复了生前模样的咒灵,相貌永远定格在了十一岁那年,如今也不过已是少年的他的胸口,需要扯着他的袖子,仰头看他。

乙骨忧太愣了愣,但很快又本能地对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伸手抚摸祈本里香的发顶,安慰说没事。

触手那片属于死者的冰凉将他拉回现实。

不远处,找到了两人空位的鹤丸国永,也笑眯眯地冲他招手示意。

深吸一口气,乙骨忧太腼腆地弯起眼睛回应,同时拎起箱子,快步赶到对方的身边坐下,坐姿端正得像个想讨老师口袋里贴纸的小学生。

无人可知,藏在他紧紧攥起的手心中,指甲已经深深陷入皮肉当中,沁出微不可查的血丝。

普通人看不见的祈本里香则依偎在他脚边,也是鹤丸国永看不见的另一侧。

她将侧脸贴在乙骨忧太的膝头,看似温驯而乖巧,深不见底的漆黑眼底却有诅咒的雾气弥漫。

借着绸缎似的发垂落做遮掩,祈本里香探出舌尖,一下又一下,专心舔舐少年掌心滴落的红。

而乙骨忧太闭上眼睛,依然固执地没有松开手。

品尝过美梦的甜头之后,就无法再心甘情愿地坠入地狱。他想抓住这根垂帘自己的蛛丝,永远停留在那片逢魔余晖当中。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是梦,那就别让他再醒来。

拜托了。

………………

…………

……

这是乙骨忧太第一次来到埼玉市。

依然是陌生的城市,依然是陌生的风景,可与以往漫无目的的流浪不同,这一回,他有了能够落脚的“家”。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被鹤丸国永按着肩头,推进据说是专属于他的房间,初来乍到的小鹿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确认脚下并非陷阱,才小心翼翼地迈入新的领域。

不大的客房,装修意外得颇具童心,将天花板做成了星空,连吊灯也是月亮的形状,与墙壁上天马行空的贴画相呼应。

不像是临时改造,但灰蓝色的床上用品显然是刚拆出来不久的崭新。

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在观察上,乙骨忧太连行李都没有整理,把行李箱往柜子里一塞,就匆匆返回楼下。

客厅里,鹤丸国永正在同伏黑甚尔大战三百回合,就听见少年弱气的询问从角落里飘过来,还带着些颤。

“那、那个……打扰了,鹤丸先生、甚尔先生。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觉得自己出场的不是时候,可又对伏黑甚尔的残暴模样记忆犹新,怕鹤丸国永受伤,乙骨忧太局促地站在楼梯那里,只能硬着头皮引开注意力。

他穿着干净简洁的白色短t,皮肤是久不见光的苍白,相貌十分俊秀柔和,再加上那颗黑色海胆头,乍眼看上去,竟格外有些既视感。

除了那副怯弱的神情,以及眼下浓重的黑眼圈。

伏黑甚尔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

他冲乙骨忧太招了招手,貌似和善地问他都会做什么。

乙骨忧太天真地松了口气,就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料理、清扫、洗晾晒熨、修剪花草……为了流浪时能养活自己,他几乎各方面都多多少少会一点。

“要是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马上去学!我学东西的话,应该,应该还蛮快的。”

谦逊、努力、还算聪明,这些都是乙骨忧太的优点。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伏黑甚尔下一句关心的问题竟然是——

“会接吻吗?”

连静止不动时都在制造荷尔蒙的男人,终于露出了陷阱之下的恶劣一面。他右手拇指与食指扣住下颌,目光扫过乙骨忧太的脸,故意说得直白露骨。

“还有,做过吗?”

纯爱少年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甚至丧失了人类语言的组织能力,乙骨忧太支支吾吾地发出了囫囵的声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疯狂摆手,同时往后一退再退,直到背部贴在墙壁上,可伏黑甚尔的问题发言还是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

“欸?竟然没有么。明明是男子高中生这个最糟糕的年纪啊。技术太差说不定会被讨厌的。要帮忙补习吗?可以给你打内部折扣。”

鹤丸国永面无表情地给了伏黑甚尔一拳。

虽然没打中,但有效地阻止了失足男青年的反面教学。

“——不用听这个毒瘤讲话,乙骨君,会学坏的。这家伙除了能打和做饭不错以外,没有任何优点。无视就好。”

勾住乙骨忧太的肩膀,鹤丸国永决定让国家的花骨朵远离污染源。

“说起来,沙罗现在应该在惠那边补习吧?大家都是邻居,以后说不定还经常回去蹭饭的。乙骨君今天就和我一起去打个招呼好了!”

至于伏黑甚尔。

他只配在家煮饭!

乙骨忧太温顺地被鹤丸国永带着往门口的方向走,但在即将离开之前,伏黑甚尔伸手勾住祈本里香的领子,把她从乙骨忧太的身后提了出来。

“小鬼可以去,不过你就免了吧。十一岁死的啊,那应该基本的洗菜切菜还是会的?过来干活。”

在离开乙骨忧太的那一刻,稀薄的黑雾自祈本里香体内散开!

即便此刻披着的是人类的皮囊,但她终究如今身化咒灵,那双空洞冰冷的眼中,只剩下执念翻涌的诅咒。

伏黑甚尔并不意外地挑起眉,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短刀样式的咒具已经握在了手心,轻慢地问她。

“哦?还不死心啊。上次我说过,下一次,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老实说,比起夏目沙罗接近于做慈善的温和方案,他的确更倾向于直接祓除祈本里香,再圈养乙骨忧太这种没有后患的计划。

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起来,一触即发。

“——里香!不要!”

乙骨忧太想也不想地将祈本里香护在怀里,而鹤丸国永也推了推伏黑甚尔的手臂,示意他适可而止。

“好啦,里香小妹妹,别生气。我都说了不要听这个毒瘤讲话嘛!”

这些年带惯了任性的坏孩子,付丧神的耐心也被磨炼出来。他好脾气地冲二人笑了笑,进一步解释。

“虽然里香小妹妹身上诅咒的气息已经很淡了,可对于敏锐的咒术师来说,一旦靠近就会察觉到你咒灵的身份。”

“很巧,我们隔壁就有这样一位咒术师预备役——伏黑惠,和姐姐伏黑津美纪都是沙罗的好朋友。”

“里香小妹妹也知道吧?一旦你们的事情有咒术师发现了,就难逃咒术师协会的追杀。同时,向你们伸出了手的我们也会惹上麻烦。”

两根食指交叉,比划出“no”的手势,鹤丸国永声音轻快。

“这种惊吓是不允许的!所以,在找到确认安全的方法以前,里香小妹妹就暂时忍耐一下,和乙骨君短暂分别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太黏人的女孩子,魅力是会打折扣的!”

最终,理性还是压过被诅咒放大的独()占()欲,祈本里香收敛回弥漫的咒力,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乙骨忧太的侧脸,便自觉走到伏黑甚尔跟前。

好耶!和平解决!

加班了三天,急需制造点快乐的鹤丸国永揽着一步三回头的乙骨忧太,兴冲冲地往隔壁伏黑家跑,胸中却怀着过于坏心眼的期待。

某种程度上,他与伏黑甚尔不谋而合。

——惠在看到沙罗/小老板家里,住进这么一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会是什么反应呢?

而经验丰富的最强小白脸想得更多。

他低头看了眼此刻状似乖巧的祈本里香,念及刚才的那个吻,又想到乙骨忧太那副极好摆弄的怯弱模样,单纯地发出了感慨。

小老板这次玩得路子还挺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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