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柳依卧窗前,征征出神,大仇已得报,难有开心。
世间举目无亲,便是如此,一种无形孤独。
踏醉意朦胧,手脚伤势未愈,日日却喝的酩酊大醉。
左眼的创伤,想要痊愈得很久,她却全然不在乎,日后踏入修行,脱胎换骨,总有新生之日。
对修士来讲,算不得什么,修道之人,七窍清明,感知远超凡人。
心中清明自显。
林昊轻轻扣门,送来了今日头吃食,同时还有一壶老酒。
是他一大早,去了那郊外小棚,侯了多个时辰,从阿婆那里打的第一碗酒。
最是好滋味!
李柳半合着眼,浅笑道,“林哥哥!现在你知道疼我了?可惜柳儿都半瞎了…”
林昊责斥道,“李柳…咱们是同门,往后好好说话,别哥哥长哥哥短的~听着瘆人。”
“你不嫌肉麻,我都嫌!”
李柳噗嗤一笑,挽了一丝长发,咯咯笑道,“那是哥哥千般好哩…而且你还给我洗头…”
“嘻嘻,我是不是那第一个女子?”
林昊一愣,不免想起来林小蛮,回忆道,“不是!我还有小妹母亲…”
“切,那不算的!”
李柳说这些的时候,喉咙有些生硬,如今就连小花都没了,无人作陪。
林昊轻言道,“总有一天,你会超脱凡俗,得见所爱,不会孤单!”
李柳一笑,这天底下,还真有木头人。
“林哥哥,你会喜欢我嘛?”
林昊微微出神,“何为喜欢?你我往后便是亲人,你同小妹大不了多少的。”
“即为同门,又是师兄妹,便兄妹相称。”
李柳嘴角微扬,神秘道,“干妹妹?”
林昊点点头,“自然!你我无血缘,若这般想,算得上吧。”
“林哥哥,你好坏哦…”
“柳儿以前跟你,你瞧不上,现在又想金屋藏娇?让我做你唯一干妹妹…”
林昊身子一僵,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你别乱说!往后你就师妹,别什么干妹妹的,免得被人误会,你不丢人,我还怕丢人!”
林昊有些凌乱,看着笑的合不拢嘴的女子,有些无奈。
“一个女子,口无遮掩,日后能不拿师兄玩笑?”
李柳神色大惊,嘻哈道,“哈?你还想‘日后’?”
“咳咳…”林昊一个踉跄,措不及防被破防,吓的连连退到了门外。
二人足足相距三丈之余。
林昊黑着脸,大骂道,“以后,你再敢口无遮掩…我…”
“你想怎样?”李柳连连问道。
“你这样,让我怎么见人?”林昊也开始耍荤,恶狠狠的盯着女子。
李柳勉强抬起胳膊,掩嘴轻笑,干爽明朗。
“随你怎样!都随你…”
女子接着嘴角微动,并未出声,却是咬出几字。
林昊远远看到,差点没吓破了胆,责斥道,“胡闹!”
“等你伤好之后,师父起居一事便交由你负责。”
李柳蹙了蹙眉头,“我一个女子,怎么去伺候师父,你忍心让我伺候别的男人?”
这丫头语不惊人死不休,惊了林昊三观。
“咳咳,往后你自会明白,师尊可不是外人。”
“林师兄,为何唤师父为师尊?有什么区别?”
她是女的,女的,林昊很想明说!
“你自会明白…丹药记得按时吃…少喝点酒,免得说胡话。”
林昊欲言又止。
李柳明白了他心思,收起了玩笑,“你想问林镖头那帮人去了何处?”
林昊沉思良久,虽然心中有了大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有些心结,总得解开,需要有人倾听。
“死了!他们都死了…自你离去那日,没过多久,死无葬身之地。”
李柳阴森的笑了起来,瞳孔散发着血光。
……
那日,李妇回了马车,就心中较量起来。
凭借和林天傲关系,借着他手,一一除了二十多人性命。
明面上全是林天傲所害,暗地里却出自妇人之手。
这群江湖把式朗硬的汉子,如何比得上一包毒药来的实在?
林天傲不过做样子打杀,扛了那份原罪。
可到头来,连林天傲自己都不曾想到。
那碗黄泉酒也有自己一份,到头来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妇人的人心算计丝毫不差,谁敢小看?
李柳笑的有些渗人,丝毫不觉后悔。
“如你所想,林镖头走的很一般,拳脚功夫再一流,临死前却是个窝囊废。”
让林昊心惊的是,林天傲和李柳的关系不差才对,怎会有如此言语?
可外人难知,当时林天傲大有杀了李柳生父的念头,甚至连妇人都有扇风。
一群人当中,到头来反而是林天傲死的最为憋屈。
李柳当着父母之面,一剑割了那林镖头脑袋,断了母亲所想。
女子虽害了多人性命,但李大才是生父。
不论年迈与否,作为儿女,哪有不护亲人,何况你林天傲本就外人。
李妇再年轻,和那林镖头闹也就罢了,她李柳自是不管。
倘若胆敢生杀生父,她如何做不得?
何况李大老来得女,本就疼爱女子的紧,虽说言语责斥多了些,但却一直护着李柳。
生养之恩,如何不报?你林天傲途中护我千般,但不该有了杀心。
这便是人心,猜忌不得,打量不得。
她李柳何错之有?
原以为这般万事休矣,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李柳一家三口暗自回了城内,可日子久了总会有人上门询问事由。
其中,就有麻子脸的王家婆姨,三番五次登门,询问人马情况,身边总跟了个鼻涕娃。
李柳知道那就是王麻子的种,途中最先生反。
日子久了,自是风声愈紧,李妇又素来喜占些小便宜。
终是说话漏了风。
只是母亲和那镖头的私事丑闻,她如何同林昊言明…
李柳自嘲道,“这算不算是报应?李家害了二十多条性命,身后便是那二三十个家庭…”
“李家到头来,全家上下满门被杀,唯我一人苟活。”
“你说老天是不是可怜我?”
林昊不知该如何回答,征征看着女子,“凡是自有因果,说不清道不明。”
“一切皆因我而起,终将应我而止,是我害了父母,身负罪孽。”
“冷静一点,错不在你,错的是这个利欲熏心的世道。”
李柳破天荒一笑,“你真不嫌我?”
林昊摇摇头想起了青阳镇的一切,眼神柔和。
“你和小蛮一样,尚且是个孩子,却背负着不该有的成长,你们都没有错…”
李柳面向着窗外,洒脱一笑,倘若真是这般简单就好了。
“本姑娘可不小了,何况那晚你亲眼目睹,我那里小了……”
林昊老脸一红,猝不及防。
“咳咳,日后好好说话。”
“你还想日……”
林昊立马打断道,“闭嘴,你个死丫头,再敢口无遮掩,本座身为兄长,定要你长长记性。”
“略略…”李柳咯咯乱笑,心中阴霾,瞬间而逝,轻松许多。
林昊有些无奈,这都是什么鬼!
人气人,气死个人!!!
门口,叶君临独坐栏杆,摇了摇头,又纳闷喝了一口酒。
世间对与错,如何分的清清楚楚?
光与暗尚且对立,但总有灰色地带,非正非邪,非对非错。
就如这狐儿楼狐儿酒,本不该出现世间,但却暗自扎根了下来。
汲取那一缕缥缈的气运。
世事对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就如同她叶君临身份,从呱呱落地那一刻,已是注定,别无选择。
叶君临美美喝了一口狐儿酒,满是叹息。
“可惜可惜…差了些,不要白不要…狐狸富的流油,想来不差这点油水…”
叶君临推门而入。
李柳起身见礼,规规矩矩道了声师父,林昊则纹丝不动。
在林昊心中,师尊就不是个见外的人儿…
用不着!!!
叶君临冷冷一笑,寒声道,“同为弟子,看看人家李柳,尊师重道,再看看你。”
林昊嬉皮笑脸,“嘛呢,嘛呢…大家不是外人…”
李柳微微一笑,这林师兄果真无时无刻在挑战师父的底线,身在福中不知福…
只是,李柳不知,林昊可没什么福分,反而没被少敲打!
“那个师父,弟子何时能和小花见上一面。”
叶君临低沉道,“你自己想好…随时都可以,只不过是最后一面。”
丫鬟苏小花,若不是靠着叶君临的一丝真元,维持肌体不败,早就溃乱。
“师父,世间可曾有轮回转生。”
叶君临目光深邃,“事关轮回,无人说的清楚。”
“九天十地之前,曾有古地府存在,但终是哪位一剑断了万古,裂了四极宇宙,一言难尽。”
“前世今生,信则有,不信则无,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李柳摇了摇头,眼神飘渺。
五岁那年,小花入了李家,同她作伴,年龄小了了些,但总像个姐姐,时刻护着她这个小主子。
记忆里,明明怕生的很,但总在李柳身前故作坚强。
挡在她身前握着大棒,拦着黄狗,嘴里说着不怕,但手脚冰凉。
事过后,就会跑到一边,狂吃白馒头,撑胆。
就有那个夏天,小花曾当着叶君临的面儿,从地上和林昊怀中,夺了好几瓶丹药,拿给了李柳。
事后,那个小丫鬟一夜未睡,吓得如同一只小猫,蜷在角落。
她曾亲口告诉李柳:她可怕哩…!叶公子可是神仙,要是拿剑砍我,肯定小命不保。但为了姑娘,小花也就不怕哩…而且那林公子眼神也不友好。
李柳知道,小花唯有那一句‘不怕哩’是假话。
小丫鬟苏小花,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很惜命。
到头来,却是这般~
【作者题外话】:唉!很讨厌写人心,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