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州府议事大殿。
整整三天，四十九篇文章才被敲定了名次。
以往，此等事本该由书院多位先生，联合批注敲定，今次独例成了百官同判。
四十九篇文章试卷中，堪堪只有两篇甲上，其余皆是丙丁之流…
书院前九席位学子，由上官婉儿牵头正襟危坐，还是第一次受了如此待遇，只是放眼望去，未见林昊身影。
十人中，唯独他一人未被通知。
朱文蠆就有些乐了，以为此次考试那厮，被踢出了前十…！
关百川打量着九人，便轻声笑道，“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就是让你等看一篇文章…提提见解…”
“尔等来此五湖四海，学问更有所依…诸子流派皆不同，进而堂内议事文官，也可提一提想法。”
堂下不少文官都偷偷抹了把汗水。
以为这关先生是打算考校一翻学问，自是紧张的紧，毕竟这阵仗有些大了。
这一个个端坐的小书生，可都是辈分不小的，小‘神仙’哩！
他们一帮上了年纪的老糊涂，如何提了意见？何况多数之人出自永宁本土，学问并不高。
“莫慌！无甚意思…这是抄好的样本，一人一份…”
周华茂、朱文蠆等人一一接到手里，却未见署名。
关百川笑道，“无需猜忌…今日议事之后，名次自会公布…专心看文章即可。”
数十号文官手里，也拿了样篇。
唯独，上官婉儿特例拿到了原篇，上面还有关夫子各种批注。
正是林昊那篇论正人君子的文章，独独传了女子手中，不知有意无意。
周华茂眯着眼，一眼便瞧出大概，心底了然。
“先生…你打算给个什么名次？”
“丙下，列席十！”
“先生，不觉的这列席有些低了…”
“你有何看法？”
周华茂将身前那篇文章，悉数入了眼，便过目不忘倒背如流，起身持礼。
“先生！”
“此文章某些问题，虽言语刺眼，但本是天下症结所在…正人、君子分开而论，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关百川双袖一沉，走到了周华茂身前，眯着眼冷笑连连。
“你觉得是道理大？还是人命大？”
“这…自是人命关天！”周华茂有些惧意。
“口是心非！若肆意出剑，打杀恶人性命…不违本心，不乱杀…就能称之为正人？天底下万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关百川又言道，“何时不偷不抢，言语诓骗…得来的东西…也能算是自己的本事？”
周华茂被问的哑口无言啊…夫子若是上升了这般高度，还真说不起！
关百川口中所言，皆是出自林昊那篇文章…
甚至连陆真人的本事，也被写了进去，言语间多有吹捧，可是惹了这位夫子不喜。
朱文蠆看了文中所提陆大仙，便有些乐呵，这么号人物，他还是知道些的。
“夫子明断！学生虽不知文章出自何人之手…但文中所提到的陆真人，倒是略知一二，想来这位同窗，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关百川诧异的看了眼朱文蠆，“你知道这陆真人？”
青年起身点头道，“此人，想来刺史大人…最熟…这陆真人没少在各处行骗作乱…！”
居中落在的紫袍男子，无奈的点头道，“先生…倒是有这么号人物…有些本事…！”
无情无义，陆真人，坑蒙拐骗，陆大仙！
关百川纹丝未动，望向一直盯着文章的上官婉儿。
“婉儿…你可有见解？”
上官婉儿缓缓起身，将那原篇叩在桌面，摇头道，“这…只不过有些偏激而已…还有的救…”
朱文蠆冷笑道，“如此之人…就该逐出学院才对…免得坏了风气。”
周华茂反驳道，“朱兄未免太过可笑…只是一种见解…虽在大多于理不合，但此人是个有思想学问之人。”
“怎么？周兄如此掩护…难不成这文章是你所作？”
“朱兄还真是玩笑，周某只是就事论事！”
“荒缪！瞅瞅这文中所言…即为官，也惟愿做了贪官…？还什么清官一文不值，葬于流沙…贪官流芳百世？”
“都是些什么狗屁道理？”
“朱兄何必如此计较？这是天下大势…天下水如何清的？”
朱文蠆指着周华茂鼻子骂道，“妄你蕴有文胆…如今看来品轶多有残缺，都是些假学问！”
周华茂手中折扇陡然散开，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怎么？还想趁威风？”
“呵！朱兄好大官威啊…！这还没当官呢…便一身臭气…可惜了那些学问，都被‘吃’到了狗肚子…糟践了一只上好的‘吃书虫’！”
二人正锋相对，不顾身份。
一时间，议事大殿人心惶惶…尤其是站在堂下的百官，呆若木鸡，皆是冷汗袭身，听着两位书生吵得火热…
还好死不死吵得是，贪不贪官的问题……他们如何不慌…？
反而此一刻，觉得手中这文章极好，有为他们说话的道理。
关百川冷笑看着众人，也并未阻止周华茂、朱文蠆二人争吵，选择冷眼旁观。
刘挽言拍桌而起，“吵什么吵！这文章说的就很在理…人心各处头头是道…并未承认正人君子的存在…有什么好争的？”
“你们二人想要打架，就直接动手，别哔哔！”
……
最后反倒是紫袍男子，无奈当了和事佬！
“停！万事和为贵。都别忘了你等将来的身份…入朝为官，都是人生必修课！”
周文茂、朱文蠆二人这才善罢甘休。
刘挽言看着火气不减的二人，笑了笑，“真没出息…就你们……姑奶奶一巴掌一个…！”
朱文蠆噗之一鼻，鄙夷道，“蛮夷。”
“朱文蠆，你今个倒装起来了…？是打算在婉儿姐姐面前，显摆你的学识？小肚鸡肠的作为…三言两语否定他人思想…还逐出书院？”
“咋的？你的心是黑的？”
刘挽言半点不饶人，若是单轮战力唬人，这几个学子当中，当属她最高，最是难缠。
朱文蠆冷眼旁观，不好继续发火。
“你…果然属小女子难养也…胡搅蛮缠…”
刘挽言眨了眨眼，冲着上官婉儿道，“婉儿姐…他说你难养！”
此一刻，读书二十余载，和和气气的朱文蠆第一次动了杀心。
居中落在的紫袍男子，抬手压了压，提醒女子道，“小言…你给我规矩一点。”
刘挽言瞪了眼紫袍男子，这永宁州府的刺史，正是她的小叔。
“先生，请继续…小娃娃不懂事…还请您赎罪！”
关百川看了眼上官婉儿，又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做？”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
“先生？我不明白，一个普普通通修习之人，天下万千，为何这般重视？”
关百川呢喃道，“你们一帮小娃娃懂个屁，涉世未深，年纪太小…”
朱文蠆上前解围。
“先生！此人不过有些文采…思想古怪了些…但又不是什么读书之人，何必为难婉儿学妹？”
关百川冷冷一笑，“怎么？你觉得你有文采？”
“文章不敢！”
“这次考试四十九篇文章，都会对外张贴，明日你等便会知晓自己的席次，莫要太过好高鹭远…”
“不妨告诉你等，某些人此次丢人丢大了……学问急不得，你等居然比谁更快交卷…”
朱文蠆凝着眉头，难不成还能考砸了不成？
关百川立身良久，再一次问道，“谁还有可行之法，书院不愿任何修习一人，走上歪路！”
上官婉儿有了起身的打算，却不料坐在角落的一个小女子，起身抱拳道，“小女愿助先生一臂之力…打他一顿！”
关百川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觉得可行。
【作者题外话】：致敬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