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油遇火,那根易燃的木桩子一定会立刻燃起火来。只是,行伍长略发的忧思,时而望着城墙上,时而看向面前站着的苏榛榛。
黑油的确能够让那木桩子燃烧起来,那样戎狄便不能再用那根木桩子撞门。但问题是,黑油的量该取一个什么程度,如果倒下太少,那根木桩子也不会轻易点燃;可若倒下太多,怕是连那铁门都能炸裂开。
他实在是无法确定黑油的用量,思来想去只好张口说:“苏姑娘,你这想法很好,只是那黑油的用量,不好控制啊……”
行伍长那道话到最后便成了悄无声息,只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苏榛榛。
苏榛榛木然的点了点头,自己的确只宥于所谓的想法,根本没有考虑实际的应用。只是如今必须得想出个法子组织戎狄撞门,否则没等到边防营的援军,幽州城就支撑不住了。
魏安阳当机立断:“不用确认,只要往下倒黑油就行。一桶一桶的倒,在那城墙上竖起一支火把。小爷说我们为何一定要亲自烧,这是场心理战,看的是戎狄敢不敢冒险。”
行伍长依旧没弄明白,他呆呆地瞪大眼睛,然后吩咐手下去取黑油。
一桶桶黑油被幽州的兵卒抬上城墙,然后顺着那道笔直的墙壁,朝准了城门外的那根木桩子一桶接着一桶地倒下去。
每一桶倒的速度都很缓慢,似乎故意给戎狄反应的时间。
本来围着木桩子手举抱着的那八个戎狄兵卒,看到粘稠的黑油哗啦哗啦的从城墙上泼下来,纷纷撒手躲得远远的。
因为他们知道黑油是很危险的东西。
曾经戎狄与大唐某次对战时,有位极善骑射的老可汗,被那埋在地下的一桶黑油引燃后爆炸的余威伤到,当即便半身不遂,没等回到营帐就崩逝了。
那道骨子里刻着的恐惧,蔓延至整个戎狄军队。
苏榛榛没有再登上城墙,只是和魏安阳在城门口的位置等着消息。
所以她不知道那群戎狄人究竟做了什么,只是听着过来报告消息的小兵卒脸上灿灿笑容:“戎狄敌军暂时放下木桩,不再撞门!”
那声声猛烈的撞门声,真的停了。
只是双方互相射箭的频率增加,这场战争并未有一丝消退的趋势。
落日西沉,那抹残阳斜冷冷的照着幽州城墙上。
那一隅顾岭树的角落里,一道残阳刺向他的双眸。他眨了眨眼,从那一隅角落轻轻跃起,同鲤鱼跃龙门一样轻飘飘的落至地面。
他抖了抖衣袖,朝着苏榛榛和魏安阳这边走来。
此刻,苏榛榛她们正焦急的讨论着战情。顾岭树缓缓走来,看着那道铁门说起:“你们说到哪了?”
苏榛榛瞥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接着说刚刚的话题,如何在夜间防止戎狄偷袭。
这些话茬顾岭树说不上,但他站在那高墙上的一隅望着两侧半天,总不是望风消遣那般简单。
他注视着天边那抹透过高墙射下的暖意,张口说道:“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星象之说,但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今夜会刮大风。”
“刮大风?”那句话吸引了苏榛榛的注意,使她不由得问道。
顾岭树点了点头。
魏安阳对着他,只谈了两个字:“风向?”
“东风。”
……
如果是以前,想起风本能就会想起火借风势越燃越大。但这是幽州城,苏榛榛第一刻想到的是那天的漫天砂石,黄土遍天。
那最简单的容易想到的,却被她抛诸脑后。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那最简单的结论。火借风势,戎狄如今地处西侧,那么这场风正好将那火焰吹过去。
这是天时!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么可能这么放弃。苏榛榛脸上倏地闪过一抹邪魅诡异的笑容,然后瞬间消失了。
她直望着那扇铁门,眼神强有力的似能将那铁门望穿。提议说:“援兵至少要两日之后才能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场风向都朝向我们的机会,火烧西城门吧!”
行伍长听得吃惊,脑子不够转的呆望着苏榛榛,视线缓缓地转移看过魏安阳和顾岭树,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说服的理由解释。
但他还是照做了。
苏榛榛甚至觉得这个行伍长能当到如今这个职位靠的或许不是优秀的才能,靠的应该是他无论觉得上级的话多么荒谬都会付诸实践。
总结一句话就是:太听话了。
月升,皎洁的光线柔和撒向人间。
兵不厌诈,或许并不只适用于敌军。
倏地风起,如顾岭树所言,东风遒劲有力的刮着。
借着这股东风,行伍长一声令下,那群兵卒两人一组扛起来那一桶桶的黑油,然后用力的朝向城门外的戎狄敌军砸去。
有的木桶因为猛烈的撞击而破裂,有的木桶还完好无损。
苏榛榛再次登上城墙,她的身旁站着魏安阳。
魏安阳冷冽的笑着,一边说:“要不要亲手报个仇?”
苏榛榛看了眼魏安阳,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弯弓。这是一把特制的弓箭,弯弓是正常做工,特殊的在那箭矢上面。
它并没有尖端,所以即便射到人身上,除了会叫喊两声疼后,并不会杀死人。
但那尖端包上了棉球,里面裹着硝石用一根细长的棉线作引。
苏榛榛一边用火石点燃了那根引线,一边在魏安阳的指导下搭弓射箭。
嗖!
那支箭矢嗖的一下射向倒在地上的一桶桶黑油,恰到好处的引线正好燃尽。
轰隆一声!火光四起,黑油在那数支带着硝石的箭矢燃烧下,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魏安阳站在苏榛榛一旁,听着对面传来的轰鸣声,火星四溅的噼啪声,浓眉微蹙,说道:“现下高兴还太早了,至少到明日。只是那边防营的节度使死哪去了,一整天了还没有给小爷把援兵带来?”
在那位突然中箭的老大人的计划中,节度使领援兵在计划内不过半天的事,的确不该一整天了还没有来。
除非。
除非发生了变故。
“不会吧?”苏榛榛惨着个脸,发问。
魏安阳摇摇头,“谁知道,不过等那节度使来了,若不是正事耽搁,小爷必不叫他好过。”
火焰依旧噼里啪啦的燃着,火势借着东风向戎狄敌军那一侧蔓延着。
他们无奈只能丢下营帐,仓皇的向后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