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觉正浓,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挥挥手,“别闹我了”,翻过身,扯过被子蒙着头,她又打着山响的呼噜睡过去。
他抑郁不乐。昨晚他几乎一宿没睡,她山响的呼噜一直在他耳边像打雷一样,雷打来打去就成了折磨。
他心里搁着事,担心着娘来验红许芸芳过不了关。
一个月前,娘告诉他要迎娶许芸芳为后妻,他反对过,因为他听学校的老师说许芸芳在小堰塘镇大名鼎鼎,传闻她和某人还有某人......总之,不只一个男人在打她主意。这样的女子,他真不敢娶,也不敢赌她还是青头大姑娘。
他知道他们的结局是什么。不好好地聚,但要好好地散。但现在,她既然进了他家门,名义上是他媳妇,他不愿意她又像前妻一样生不如死......安定团结最重要。他要想法帮她蒙混过关。万一,她真被娘验出来有“前科”,那肯定又是天翻地覆。
“我总会知道她是不是青头大姑娘。”娘当时的表情他记忆犹新。
他摸索着下床。
“五嫂,”九姑娘拍门。
方皓轩打开屋门,门外站着他娘和几个妹妹。
“去去去,去吃饭,要把鸡蛋吃了啊。”方氏将儿子推出门槛,特地交待儿子要把鸡蛋吃了,返身阖上门,掌着灯走近床沿。
她猛地掀开许韵芳被子,甩手就是一巴掌。
唉呀,许韵芳惊叫着醒来,捂着被打痛的脸愤怒地盯着方氏。
“你到底要干什么?还让人睡囫囵觉不?!”
“第一,我说过要验红,第二,你男人起床了你还睡,你应该在你男人起床之前起床,为他备好洗脸水做早饭!”
“凭什么你?!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耍家长威风?!男女平等,我还等着他给我做早饭呢!”许韵芳恨恨地盯着方氏,恨不得煽还她两巴掌。
方氏拉起许韵芳甩下床:“甭说什么男女平等,家长威风......你给我生下孙子,我当你孙子都成。你没生下孙子之前,这个家,还是我作主!你凡事都得听我的!”
“你......”许韵芳踉跄站稳脚步,气得抡起拳头——她真的太想打架了。但拳头却没有砸下去。
——冷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深呼吸。拳头砸下去的话,谁知道今晚还有没睡觉的地方呢?
她收了拳头,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九姑娘扯起床单,小姑子们都伸头过去——
许韵芳傲傲地昂起头,攥紧拳头,准备迎接方氏的暴风骤雨。
屋子里响起轻微的嘘声。
许韵芳眯着眼偷看——床单上赫然有丝许落红。
“我就说了第二天也应该会落红的。”方氏如同得胜的公鹅,颠着小脚径直跨出门槛。几个小姑子也一溜烟跑开。
许韵芳冲过去,怦一声关上门,门板差点碰着正推门进来的方皓轩鼻子。
“床单上哪里来的血?”她浅笑。这货是病态,不过也算聪明,居然搞了啥动物的血涂在床单上。
“你小腿上的......”他平静地说,“反正你也摔伤了,再多出点血也没啥。而且你睡得很死,呼噜可谓惊天动地......”
她的笑容慢慢凝固,顿时感觉腿肚有抽筋的前兆。
“咚,”她抓起木凳向他砸去。
他侧头闪开,凝眸看着被砸坏的木凳,倒吸一口凉气:“许家山的,你不愿意嫁给我,也犯不着谋杀我......”
“是你在谋杀我!居然趁我睡着了放我血!”她发飙狂吼,手里抓啥咂啥。
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
“不是......我坦白,是我自己的血,不是你的血!”他躲闪着她扔过来的杂物,小声讨饶,“别砸了啊求你了!我娘会听见的啊!”
她手里举着的最后一个煤油灯没有砸下去。
“是你的血?”她不解。是什么意思?
他苦着脸撩起裤腿:“我是想去弄猪血,可是又担心被我娘发现搞砸......昨晚我就想过了,你估计是过不了验红这一关。”
她被他话里话外的言外之意气得肚儿涨,扬起手,又想将煤油灯砸过去:“你什么意思你?!什么叫估计我过不了验红这关?你枉为知识分子,不反对你娘的封建思想还助纣为虐!我他妈就过得了验红这关也不会让你们验!变态!”
“轩儿,杂回事?”方氏颠着小脚匆匆跑来敲门。
“婆婆,我还想要......他说不行!”她咬牙切齿恶恨恨地盯着他,看他敢反驳?!
他喘着粗气回盯着她,张张嘴,真的什么也不敢说。
“一天一次足够。”方氏说完最高指示,转身颠着小脚不再过问儿子的房事。
“我要和你离婚!”她放下煤油灯,盯着他,“你变态,你家人也变态!全部都是变态狂!”
“你可以随便骂我。但别骂我的妹妹们和两个女儿,尤其不能骂我娘。”他漠然点头,“三个月后离吧,不过在这三个月里,你最好也安分守己点,别老惹我娘生气。”
安分守己?意思是她不安分守己?
“离就离。明天离都行。谁不离谁是小狗,是儿娃子,是隔壁王大爷生的!”她心里巴离不得离婚呢,没想到他提出离婚二字正中下怀。
“我就骂你娘怎么啦?她是大变态......”
离婚太爽了,就加速离吧,和小脚老太越搞得僵离得越快!
他对她的人身攻击完全听而不见,拉开门,走过走廊,对方氏恭恭敬敬说:“娘,我去学校了,早餐就先不吃了,我胃子有点不舒服。媳妇她......她身子不爽,也累了,这两天就让她歇着吧。”
“轩儿,你胃子怎么啦?要不要紧啊,我陪你去镇上看医生?”方氏追着儿子问。儿子的身体向来是最要紧的。
“不用......就是昨儿可能受凉了,缓缓就好。”方皓轩走到朝门处。
“.....今儿三朝回门,你就别去学校了,还是陪着媳妇?”方氏穷追着儿子说话。
“媳妇说她自个儿回门。”方皓轩侧过身子,从方氏身边跨出朝门槛。
“我自儿回门。”屋里的许韵芳听得这话,跳将起来,芳心大喜。能趁此逃开方家,哪怕是一天半天,她也求之不得呢。
“喂,那个谁,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她冲出屋门大喊大叫,全然不顾方氏在她身后叽叽歪歪些什么。
方皓轩背着身子站在竹林下等她。
连续一天两夜的大暴雨,打落了山里无数的落花和枯叶。泥泞路很难走,许韵芳大脚板噗叽噗叽乱打着水,追上方皓轩。
“我不是喂,也不是那个谁,第二遍提醒你。希望不会有第三次。”他没有回头,更没有看她。
她撇撇嘴,轻佻地说,“好啦,五先生——咱们好歹‘猪跑’过,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他被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许家山的,二大婆和我娘验你十遍,我也不会再帮你!”他轻蔑地看向她,“我以为我们可以平安度过三个月,看来,明天就可以离婚了!”
她被语气里那种漠然和轻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