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安几兄弟不但没有劝阻他们的娘撒泼,反而哈哈大笑煽风点火添油助威,“娘,你打重点!”
许芸芳没有退让,没有躲避,直直地跪在地上。
许家四弟兄也都齐齐跪着,看着姐姐被打,撑在地上的手掌攥成了拳头。
不管三叔三娘怎么对待我们,我们都要忍受。韩信可受胯下之辱,我们有什么不可受的?只有熬过了今天,三叔三娘才会消气,你们才是安全的。来之前,许芸芳反复交待过弟弟们。
可是,他们都没有料到,三娘会拿扫把毒打许芸芳。
“姐姐......”老三老四的眼眶里涌上泪水。
许耀宗再也忍不住了,他腾地站起身,旁边的许耀祖狠狠地拉他重新跪下,耳语:“我们要听姐的话啊!”
眼看三娘的扫把一下又一下抽在姐姐背上,许耀宗的眼眶红了。老三老四抽抽答答地哭,不忍再看姐姐被打。只有许耀祖,一直在暗数三娘的扫把落下次数,他俊美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三娘的扫把起起落落。
“我儿子肋骨都被打断了,你们就想叩个头流两滴泪算事?!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你们敢打我儿子,我也打死你,打死你......”三娘疯狂地发泄,手中的扫把重重地打在许芸芳身上。
欺软怕硬是三娘的本性,她不打许耀宗四兄弟,因为她知道男孩子经打。她只拣最柔弱的许芸芳打。
“姐——”老三老四再也忍不住,爬起来趴到许芸芳背上嚎啕大哭:“三娘,你打我们吧!老汉儿说女孩子不经打的,我姐从来没有挨过打!”
许芸芳推开两个弟弟,重新跪好,她咬着牙,厚厚的唇瓣慢慢浸出两排清晰的牙齿印。
“三娘,你打我们吧!”许耀宗爬到三娘前面,叩头如捣蒜:“三娘,打伤许知纠的是我,你打我,我皮厚,我能受的——”
“滚开你!”三娘恨恨地踹翻许耀宗,将打成破竹杆似的扫把又向许芸芳脊背抽去:“老娘偏要打她!你们不是要护着她吗?你们不是都要护着她吗?!老娘偏要打她——”
许芸芳的牙缝里浸出一丝丝血线。
“有种的你就打死她!”许维清跳过田塍子冲到三娘面前,原本看热闹的村人纷纷后退。
“小芳,你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跑啊你,要跪在这里挨她打!”许维清去扶许芸芳,不提防,三娘的扫把落在他脸上,划拉出几条血印子。
“走开!”许芸芳推开许维清,她站立不稳,踉跄两步重新跪下,低吼,“我家的事我自己解决!”
许维清愣愣,摸摸脸上,看见掌心里有血迹,又见许芸芳背上的夹衣已经被打烂,隐约露出带血丝的白皙皮肉。
他站起身,眼底浮起一抹凶光,整个眼神也变得阴森森的。他咧着大嘴对三娘笑:“三娘,我昨晚说的话你是没听到吧?我说过小芳是我的女人,任何人不准再碰她!”
三娘看到许维清眼眸里的凶光,情不自禁退后一步:“许维清,咱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干什么?我可没招惹你——”
许维清没说话,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掏出一匣火柴,哧,划燃,然后漫不经心地点燃嘴边的烟,顺手一扔,燃烧着的火柴棍飞到猪圈谷草棚。
“你敢打死她,你全家就跟她陪葬!”许维清的眸光冷酷得可怕。
烘——猪圈是谷草盖的,遇火就燃。
“着火啦——烧起来啦——”旁观的邻居们纷纷大喊大叫。
三娘盯着起火的猪圈,眼眶慢慢充血,瞳仁散大,“母猪怀了崽......”她呢喃着,五官扭曲,直挺挺地往后倒。
......
火是救下来了,幸好没有烧到灶房和睡房。只是许国荣家的母猪被烧死在猪圈里。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村长许国彬不得不召开紧急村委会,他强调:如果两家不能和解就上报镇派出所,请镇领导来处理了。
许芸芳要的是和解,而不是上报。
“我愿意赔偿许知纠的伤药费,赔偿三叔三娘家重盖猪圈、被烧死的母猪的钱。”许芸芳忍着脊背上火辣辣的烧灼般的疼痛,首先表态:“事情都是我们引起的,是我没有教育好弟弟们,请三叔三娘原谅!”
“小芳!”许维清恨铁不成钢,“昨晚打伤许知纠的是我,今儿烧他猪圈的也是我,关你屁事!”
“不,是我——”一口血痰涌上喉咙,许芸芳哇地一声吐出一汪鲜血,她推开许维清:“你要再来胡搅,我就不认得你了。”
村委会众人面面相觑。
“村长,村干部们,不要再多说了,我......一切过错都是我们,我们愿意......”许芸芳的委屈求全很让人看不过去,许维清气得拂袖而去。
“你看这事......”软弱的村长问许国荣。
许国荣还没发话,三娘冲口而出:“我们和解。我们和解!”
三娘不怕许芸芳姐弟,但是,许维清都放火烧她猪圈了,万一这个二愣子......罢了,反正许芸芳也承认全部赔钱是吧?
全村人都知道打伤许知纠的是许维清,放火烧许国荣家猪圈的也是许维清,但在村委会上,却没一个人会说半个字。
“我们家实在没钱,”许芸芳喘息着说,“三叔三娘你看我们家啥值钱,就拿去抵账行么?”
“打了人还不给医药费还想赖账?!”三娘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却在算计,“也罢了,我看你们家也就穷得只那几间破房——”
许芸芳又是一通猛烈咳嗽,咳得老三老四眼泪汪汪,也咳得软弱的村长终于说了一句不昧良心的话,“许富贵还没过头七......他儿子们总得住吧?”
三娘嘿嘿冷笑,她当然不敢要许富贵的祖房,光别的不说,许维清不定使什么坏呢,何况许耀宗亲亲的大伯二叔也都在。只怕要到那几间破子,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她有别的算计,她才不会吃亏呢。
“算我倒霉,这样好了,他们家屋后的那两株桃儿树抵纠儿的伤药费——”
许芸芳垂眉顺眼:“这样也好,我都听三娘的——”
“我家老鹰山顶上那两块地,分别换他们侧边坡下和桃子树那块地......说起来也是我们吃亏,我们的地要大得多,他们的小一半。乡里乡亲的,我们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老鹰山是许家山最远的山,老鹰山顶的几块土贫瘠干旱,属新开荒地,基本就是颗粒无收,三娘拿老鹰山顶的两块地换许家房前屋后的两块熟土,甭管大小,都是许芸芳家吃亏啊。
“就是三叔三娘吃亏了......以后许耀宗四兄弟再惹了三叔三娘生气,我定把他们的屁股打烂!”许芸芳似乎松了一口大气。
“写和解文书,三方签字有效!”习惯性抹稀泥的村长许国彬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摆明是许芸芳吃了大亏,赔了钱丢了地,唉,谁叫他们家老汉儿死了她又嫁人了呢?!这也是家中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