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铁匠发现他得意太早了。方皓轩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他要到县政府办公室搅,那不......他拉方皓轩避开人群,戳着方皓轩胸部小声说道:“我说小方同志,县长要奖励你,你问他去啊,别烧香找错了庙门!”
“我就是要问你。”方皓轩固执地说,“我知道你和许芸芳同谋在老鹰山诈骗许国荣一家,虽然我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
徐铁匠吓了一跳:“喂,我只是陪大傻玩游戏啊,不是诈骗啊,你可不能乱说话!”
方皓轩哧哧冷笑,“很难吗?只要多听听旁边的人摆龙门阵,去伪存真去粗取精再给你们划一条行动路线加上逻辑推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要不要我到派出所走一趟?”
徐铁匠是个粗人,被人戳中了痛处也就不再狡辩,他讪讪笑:“那不这大黄都是你媳妇搞回来的吗?县长说医院里都死了好几个人了,要不是你媳妇搞回来大黄,咱们宝崃县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那当然要奖励你了。”
方皓轩差点跌倒:“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县长也晓得她诈骗?!”
徐铁匠也只晓得许芸芳在烟水城,他与许芸芳只在交接大黄时匆匆见过面,他到烟水城所说所做,都是按照许耀宗事先交待,照章办事。
徐铁匠听说过许芸芳与两个野男人私奔离开方皓轩的谣言,他很同情戴了颜色帽子的小方同志,但是他也不介意许芸芳跟别的男人鬼混,反正,许芸芳不是帮他搞回了两万斤大黄吗?以后,大傻可是一辈子都跟着他了。这是他得到县长承诺的。
“咱们条还条路归路,你夫妻两个的事我是绝对没有掺合的。”徐铁匠表明自己的中正立场,不再过问怔怔傻傻的方皓轩,扯上蒙面黑巾,又去忙活了。
方皓轩转身,却见李婉忆站在他对面,温和而妩媚地微笑。
“皓轩?!你领了药丸了吗?”李婉忆关心地询问。
方皓轩点点头,“我们学校是首先发的。你们供销社也都发了吗?”
李婉忆很感动,这是方皓轩主动关心她呢。
她拿出挎包里一段布料:“皓轩,这是我们供销社新进的布料,很便宜,才三角钱一尺,我看颜色和花纹都适合老年人穿,就给方大家买了一块,送给她过中秋。”
方皓轩接过布料,纤节骨感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似乎若有所思:“三角钱一尺,六尺布就是一块八角钱。前次你送我的新表,我问过了,说是要二十块钱呢......婉忆,老同学,这两年你一直在想方设法送我们一家人东西,只怕也花干了你所有的积蓄吧?”
李婉忆摇头:“哪里,这是我自己想送的,只是一点小小心意。”
“等我有钱了,我会还你的。”方皓轩突兀地说。
李婉忆大吃一惊:“皓轩你怎么啦?你说话怎么突然这么生疏?我们还用得着分你我吗?”
“我......”方皓轩下定决心,“我想去找她。”
李婉忆怔怔,蓦地意识到方皓轩终于要采取主动措施结束错误婚姻,心里暗自大喜,“这样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方皓轩回到学校。
校长正在等他。
“这是国庆节要表彰的先进工作者申请表,麻烦小方同志填一下。”校长很客气地说。
“唐老师比我年龄更大,教龄也比我更长,如果今年不评他当先进,只怕他以后也没机会再当先进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活过今年冬季。”方皓轩摇头,“我不会填这个表的。”
“可是县长那里——”
“县长那里有事就推给我好了。”方皓轩扬扬手里的新布料,“校长,你家老母亲是不是这月满八十岁?这布料她会喜欢吗?”
方皓轩把布料放在校长桌上,盯着校长轻声说:“不管有什么先进还是转正机会,今年一定要先给唐老师,否则,我晚上睡觉会不安稳,心中有鬼怕鬼敲门啊!”
校长也回瞪着他:“我也是怕晚上睡觉不安稳怕鬼敲门啊小方同志!”
“听说国庆假期后省里有代课老师培训,我想去参加。”方皓轩走出校长办公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个忙,校长能帮我吗?”
“当然当然。”校长急忙答应,大舒一口气。这样也算对县长有点交待。当校长的要一碗水端平也真心不容易啊。
方皓轩回到家里的时候,五个妹妹都在翘首盼望,方氏坐在轮椅上迎出来:“轩儿,你吃药丸了吗?村委会每人每天给发了六颗,我把我的给你留了一颗,你多吃点吧啊?”
五个妹妹从背后摊出手,掌心里都卧着一粒药丸。
“你们都读过书也算识字的,这药能多吃吗?赶紧的,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吃了。以后记着,县上来的专家说了,那个血茹不能吃了。家里有的赶紧扔了!”
“家里还有半袋血茹——扔了可惜,要不要留着喂猪?”七姑娘小声问。
方皓轩回头瞪七姑娘:“七妹,你是嫌你命大还是猪的命大?没听说县医院都拉死人了吗?各村镇的宣传队都高音喇叭吼着呢,你耳朵干嘛去了?不会听事吗?!”
七姑娘怔怔,哇地一声大哭:“我就说说而已,五哥你为什么这样凶我啊!我还不是想省点饲料钱吗?!”
“多哭哭有益身体健康。”方皓轩没有劝解七姑娘,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家人都不知道平时温和的方皓轩为啥突然反了性子。
从来没有被五哥凶过的七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哥肯定是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他心里苦,大家都让着他吧啊?”方氏深深地叹息。媳妇和人私奔两年了,杳无音信。儿子心里的苦处,她当娘的看得清清楚楚。
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小了许多,赶鸡鸭鹅回笼时,七姑娘和八姑娘都哑着嗓门。
吃过晚饭,饭桌上点着两盏煤油灯,主要是为作业的毓洁姐妹照亮,姑姑们在稍远处做针线或切猪草啥的,方氏坐在昏暗角落里想心事。
毓洁姐妹做完作业回房睡觉后,方皓轩才看着煤油灯说话:“娘,国庆节后省里有代课老师培训,我申请了去。”
“哦......啊?”方氏醒悟过来,儿子说的去省里培训还有另一层意思,“她真在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