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轩点头：“娘，各位妹妹，许芸芳如果回来了......”
“我们不会让她进门的！”九姑娘冲口而出。
“这两年我们被她害惨了！”
“她就是一个祸害！”
“我们同意你娶李会计！”
妹妹们得到机会表达对她们哥哥的关心，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口诛笔伐许芸芳，同时表示欢迎未来的新五嫂李婉忆嫁进来。
“那李会计为人是最好不过的，又和善，又有正式工作，我听说还特别孝顺家里的老人......”方氏沉吟，“老七，明儿去叫三叔他们到许家山把许瞎子抬来，我要问问她当初怎么相的许芸芳！这个祸害女人精，都把我方家搞得一贫如洗了！”
“娘，当初要娶她是我的主意，你再相也白相。我会结束这段从开始就是错误的婚姻。”方皓轩道。
“那你是决定要娶李会计了？”方氏小心翼翼地问。
屋子里的五个妹妹都盯着忽闪忽闪的煤油灯下的方皓轩的苍白脸色。
“我哪里还敢害人害己？！”方皓轩轻轻摇头。
“可是镇上的人都传言——”
方皓轩走出屋子，留给屋子里女人们一个孤独而落漠的背影。
躺在床上转辗反侧，听着竹梢扫过屋瓦的轻微厮厮声，方皓轩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披衣下床，点亮煤油灯。
他拿出笔记本，随意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诈骗？老鹰山？烟水城？大黄？
他盯着这几个字，然后在下面开始列出一行行他记得的种种。
他第一次见她，他在雾锁河捞起她，她与母亲的争斗，她在桉树林被追杀，啊不不不，还有在许家山的种种，他听到的，想到的，看见的，知道的，都通通写下来......
他不知道母亲方氏的轮椅轻轻滑到他窗户下，然后又轻轻滑走。
他不知道秋天的第一屡阳光洒在竹梢，滤进他的窗户。
“轩儿，你今儿上课吗？”方氏轻轻敲着门问。
方皓轩遽然抬头，这才发现他已经整夜没睡。
“就起来......昨晚睡晚了。”
他将笔记本匆忙地丢进抽屉，上锁，揉揉酸涩的眼睛，换了衣服出门。
方氏候在门槛外，看了看儿子一眼，“早餐给你放在桌上了。”
方皓轩唔一声，走过母亲身边去吃早饭。
方氏顺着打开的门瞟瞟儿子零乱的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卧房，心里轻轻叹口气。
——不管方家坝的人如何看待她，不管小堰塘镇的人如何非议她霸道凶狠，在儿子身上，她是一个有着千般温柔的母亲，一个会千方百计护犊的娘。
为了生下儿子，她前后十次怀孕，即便儿子生来就瘦瘦弱弱，不经风雨，她也从来没有半刻认为儿子不完美。
儿子是她心中最宝贵的最重要的。只要儿子喜欢，她会不计一切代价休了许芸芳，替他娶回李会计。
温和的儿子喜欢温柔的李会计，现在全镇人都知道了。
作娘的，她知道自己当初选择许芸芳是个错误，现在儿子要去找许芸芳，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儿子到底意欲何为？是要离了她还是想念她？
她不敢问。她只得默默地观察儿子的言行。
她推着轮椅到门槛前，听得儿子大声和她说到学校了，也大声回应了儿子一声。
等听到儿子关朝门的声音，她才艰难地扶着门槛站起身，瘸拐着中过风的双腿挪进儿子卧房，她慢慢走到垃圾篓里，垃圾篓里没有扔掉的碎纸片，她的视线落在被上锁的抽屉里。
儿子把他的心事锁上了。
深深地叹息一声，方氏又慢慢扶着墙跨出门，却见六姑娘兀立在门边。
“你说，你五哥是又遇见一个绮红了吗？”她喃喃地问。
六姑娘摇头。
绮红，是方皓轩的第一个妻子，那个让儿子生不如死的女人，方氏每天都会诅咒绮红一百遍。
方氏坐进轮椅，六姑娘推着她娘往回走。
“为啥你哥的命运这样惨？”方氏憔悴的老眼淌下两滴泪水，痛苦不堪。
六姑娘拍拍她娘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他娶的第一个女人骗了他，娶的第二个女人又骗了他，他心里怎样的苦啊，他昨晚一宿都没睡啊！”
六姑娘的眸子里噙着泪花，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看见了毓清欢笑着跑过来。
“六姑，小鸭子出来了，我们有小鸭子了！”
六姑娘勉强笑笑，点点头。
毓清又欢笑着跑开。
“她都八岁了，从没叫过你一声娘。”方氏喃喃地说。
六姑娘的脸刹那苍白。
“六姑，我们有五只小鸭子！这只白色的第一个出来，我太喜欢了。”十二岁的毓洁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刚孵出来的小鸭子从厨房跑出来，与毓清一起在院子里看着小鸭子蹒跚学步。两个孩子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那个贱人的女儿！我每天都锥心地疼啊！要不是轩儿喜欢她，我巴离不得——掐死了她！”方氏咬牙切齿地说。
方家的日子在痛苦挣扎中捱过一天又一天，每一天对方氏和六姑娘姐妹来说都是生不如死，但她们还得坚强地活着。她们还有希望，她们的希望就是方皓轩。
国庆节时，身患癌症还坚持站在讲台上的唐老师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在拿到奖状的当天晚上，他怀抱着奖状阖然仙逝。
过了国庆节，省里下来代课老师培训名单，方皓轩如愿以偿，打理行包前往省里学习。
方氏忧心忡忡，方家五位小姑子忧心如焚，只有毓洁姐妹因为才出生的小鸭子而每天都在兴奋和欢乐中度过。
方皓轩到了省城，住进教师进修学校。同室室友毕老师来自烟水城，是一个话唠，只要下课回到寝室就会叨叨叨没完。
“你知道吗，我哥听说我要来省里培训时特意交给我一个机密任务，你绝对想不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任务，哈哈，你猜，你猜啊方老师？”
方皓轩手里拿着书歪靠在床头，眼睛看着书，耳朵心不在焉地听毕老师叨叨叨家乡的各种趣事。听得毕老师问，便表示猜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