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结束后，毕加鹏老师见方皓轩真的有意随他到烟水城看龙船比赛，兴奋得啥似的，收拾了行李，还主动帮方皓轩打理行包，两人一路高高兴兴。
——人家毕老师是真的高兴，方皓轩是装的高兴。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一路也就揣着自己的心事，随便毕老师叨叨什么就听什么。
他在心里希望说服自己大黄诈骗不是许芸芳的主意，一定是章如杰那个混球的主意。但是有老鹰山的前车之鉴，他又无法相信许芸芳能置身事外。
那不是县长关照他要评他为先进工作者要优先为他转正吗？鬼才相信是县长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惊世才能。
两天后到达烟水城。在烟水城，方皓轩见到了毕老师的哥哥毕加素主任。毕主任对有文化的方皓轩很是喜欢，拉着他喝老烧酒吃干豌豆吃老茶叶蛋，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对月喝酒，都是实诚人，喊喝就喝，不仅不会推推让让，还主动敬酒罚酒，喜笑吟吟，不一会儿就喝得一塌糊涂。
“我告诉你啊，方老师，我工作一辈子都没有佩服过谁，就佩服省里的许殷殷经理。我告诉你，我知道她在惩治章多多，可章多多愣是没看出来。当然啦，要不是我把这事天天琢磨也没看出来。人家是上头再上头来的钦差啊，官大着呢，多聪惠是不？你不知道她那天生的气质，我一看，嘿，比我们县长的官都大......”
“哥，你说，你说你还写什么感谢信啊，”毕加鹏舌头打着转，“你们纯属多事，那许经理人多忙啊，她能看吗？”实际上那感谢信毕老师根本没送出去，在省里就撕了，说着说着就差点说漏了嘴。
“她不看我们也得写是吧？方老师您说，谁能一次捐五百块钱啊？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是吧？不瞒您说，我们镇财政上三百块现钱都没有！真他妈的穷啊！大家都穷啊。”
“哥，我们烟水城以前也是有钱的，我们是全省最大的中药草生产地......”
“那钱都让章如杰和章多多俩混蛋挣了——”
方皓轩原本是不喝酒的，被毕老师两兄弟劝着也就勉强泯了两口，酒劲上来，说话也大气了。
“你们知道嘛，那娶妻就不要娶又肥又胖的，人一伸胳膊腿儿，又踢又发踹的，男人的面子都没有了——那个啥姓许的，肯定是没男人要的——”
毕老师两兄弟异口同声反对：“方老师您不能污蔑许经理没人要！”
三人都醉了，醉了就可以借酒装疯。
“要是我就娶这种有钱又聪明的女人！”毕老师说。
“要是我就离了这种又胖又丑的女人！”方皓轩说。
“我......我对她充满长江黄河一样的敬意！”毕主任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流着哈喇子，“我怎么当时就没看出她是上头再上头来的大官呢？”
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烟水城的龙船比赛盛况空前。因有了毕主任的关照，方皓轩也站进高处临时搭建的帐篷观看划船比赛。
穿着龙字背心担任头浆手的毕加鹏格外努力，一心要夺得冠军，和队友们嗨哟嗨哟地拼命划船。龙船划开一层层银色水柱逆流而上。
就在这时，方皓轩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肥胖女人的背影，绿色头巾下看不清她的面庞，但是那似背相识的背影——方皓轩越过女人看向河中间的毕加鹏，但是他倏地又拉回视线，他看见了......天啦，女人旁边的是......是许耀宗！
许耀宗已经十八岁，他长得高大结实，皮肤微黑，面相实诚。他弯腰把一个小个子男孩子扛到肩膀上！
精灵鬼老四！
“我去去就回！”方皓轩对毕主任招呼一句，在众人的喧闹声中，他冲出帐篷，跑下木梯横道，挤过欢呼的人群......
当他满头大汗地挤到刚才看见许芸芳站的地方时，早不见了她的踪影。
“许芸芳！”他双手握在唇间大喊，但喧嚣的游人淹没了他的喊声。
“许芸芳！你个该死的混蛋！贱人，泼妇，没人要的女人，私奔的女人......我们还没离婚啊，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啊！”方皓轩累了，喉咙喊哑了，他背靠岩石喘息。
“嗨方老师，我们获得了冠军！快恭喜我啊！”毕加鹏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方皓轩面前，热情洋溢地一把搂住方皓轩：“我在划船的时候就一直告诉自己，方老师也在看我呢，我一定要夺得冠军，我真的很拼命......”
“啊！是啊是要恭喜您——我刚才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又肥又胖的女人，很像你说的那个许经理——您说，如果她们也来烟水城看龙船比赛会住在哪家旅馆呢？”
“这个说不好。以前来的时候是住在‘蜀悦’旅馆的，但是后来我听说章如杰要回了芳园。我不是给讲过芳园的故事吗？许殷殷经理不喜欢人打搅她，也不愿意地方接待......”
方皓轩脑子里轰轰响，芳园？芳园！章如杰在许家山与他和许维清比拼时曾说过，他为了娶许芸芳修了一幢新房子。
“芳园是一楼一底六间屋子是不是？”
“是啊，方老师您怎么知道——？！”
“快告诉我，芳园在哪里怎么走？”方皓轩拽住毕加鹏胳膊摇，“我一定要去看看那里的风景，我一定要去......”
“就那边过桥，再走三里路左右，一直挨着水边走——喂，等我换了衣服陪您啊！”
方皓轩已经走得快没影了，人群中传过来他的回答：“不用，我去去就回——你不用管我，我看看风景啊——”
汗水流过他瘦削的脸颊，他喘着粗气小跑。前面一幢新近维修过的一楼一底房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揩揩汗水，走近。
楼门里有两只被套着铁链子的花狗，从门缝里汪汪汪此起彼伏朝他吠叫。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上前拍门。
屋里没人。也是，他是跑着来的，如果许芸芳真的住在这里，肯定还在河边看龙船比赛没回家。
花狗的吠叫更凶了，他有些怕狗挣脱链子扑人，遂退开，蹲在河边看着芦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一直蹲在那里，无思无想。
傍晚，依稀听得有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他站起身揉揉发麻的双腿，默默看着来时路。
呀，姐夫！有人轻轻地惊呼。
一张绿色绸巾飘飘然然落到河边芦苇尖儿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人露着一双灵动的美丽眸子站在芦苇花飘落的地方。
她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