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皓轩推开朝屋大门时，他愣了愣，他的身板一时没挪开。
是许芸芳把他推开的。
许芸芳看到了院子里的盛大欢迎仪式：方氏威严地坐在轮椅上，一个粗大的竹响杆横搁在她中风的细小双腿间。五位小姑子分别排在她们的娘左右，一脸严肃，甚至是愤恨。
“婆婆，你知道我要回来呀？！”许芸芳欢快地说，似乎不知道方氏摆这大阵仗就是为了给她下马威。
“跪下！”方氏威严怒吼：“今天你喊我一声婆婆，我便得用家法教育你！”
许芸芳恍悟：“啊是的，我错了，我应该受罚，不过婆婆，”她指指朝门外，“还是让我弟娃把东西拿进来再说好吗？”
“不许许家的人进我家门！”方氏怒吼。
方皓轩走上前，低声对他娘说道：“娘，舅子们......就让他们进来吧。”
朝门怦地一声被撞开。
方氏喝道：“谁让你们——”她顿了顿，进来的人太多了，她不大认得许家四个舅子以及跟随许芸芳私奔的俩野货，但瞄一眼便**不离十。
在回家路上，方皓轩坚决拒绝许维清和章如杰到他家去，但两人说了：你反正要和我们小芳离婚了，万一你欺侮她呢？
方皓轩没辙，要带许芸芳回方家坝，那四个舅子和两个野男人便生死要跟来，除非许芸芳发话。
但许芸芳就是不发话。
“谁让你们进来的！？”虎倒余威在，方氏拍着竹响杆厉声喝道，“老七老八，去请村长来，告诉村长有强盗闯我方家！”
七姑娘看向她们的五哥——这去请了村长来，只怕小事变大，大事变惨，谁知道呢？后果不堪预料吧。八姑娘盯在许耀祖身上的眼神再也收不回来，老九老十看着老三老四也立傻。姐仨哪里见过如此美貌的小男生呢？人虽穿着寻常粗衣布裤，但那粉嘟嘟的脸儿，干净清俊的神情，不是仙童是哪样？
“娘，许芸芳回来了，他们......舅子们只是送她回来，先让她进屋再说好吗？”方皓轩委婉浅笑，只要许芸芳以媳妇身份进了屋，一切都好办，都在他的掌控中。
方氏笃定儿子要与许芸芳离婚，她不拿出家长的威风来惩治她那还了得！
“轩儿，她是你媳妇，你不便说话，便由娘来教训教训她！”方氏猛烈地在地上拍着竹响杆：“许芸芳，你给我跪下！跪下！否则，我立马到镇上告你老汉儿借钱不还，把你四个弟弟送进大牢。”
“我老汉儿还欠你多少钱？”许芸芳为难地埋着头，“或许我可以还的——”
“娘，不要说还债的事！”方皓轩急忙阻止他娘，他虽然不知道许芸芳到底有多少钱，但看许芸芳在镇上的花销，以及羞辱李婉忆时那种大方和随意，估计他娘拿出当年许富贵的欠条......诶，不值一提了。
但方氏可没理会儿子的提醒，她冷笑着说：“许芸芳，你拿什么来还？你今天身上穿的新衣服是野男人给买的吧？你以为找了野男人就了不起，就可以打上夫家了吗？我方家还是家大业大，我方氏嫦还没死，你别欺我儿子心软，我告诉你......”
“一百块钱够了吗？”许耀祖温柔地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对方氏说：“姻母，当年我老汉儿欠下的债多亏你替他偿还，一百块钱不够的话，二百块够吗？二百块不够的话，三百块够吗？”
五位小姑子目瞪口呆。七姑娘和八姑娘虽然在镇上看见了许芸芳，但没有看见许芸芳在供销社耍大富，听得许耀祖问三百块够不够，七姑娘没稳住话，冲口而出：“够了够了——”
许耀祖从挎包里掏出一叠钱放在方氏手上，温柔而恭敬地说：“姻母，你可以数数，这是真钱，不是假钞。再次多谢你替我老汉儿还欠债。你可以把我老汉儿的欠条给我了吗？”
方氏脑袋轰轰响，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与六姑娘对对眼神，声音涩涩地：“你老汉儿的欠条，我当年就撕了——”
“那就不要也罢。反正以姻母的高尚人品和姐夫的忠厚为人，想必以后不会再拿我老汉儿的欠债来数说我姐了。”许耀祖有理有据地说完，朝众人优雅地点点头，略一鞠躬，退后到兄弟几个面前。
八姑娘眼神直勾地盯着许耀祖，七姑娘拿胳膊肘撞撞她：“你别犯花痴了，那是许家的人——”
八姑娘醒悟过来，瞬间两颊潮红，可怜巴几地望着她姐，欲哭无泪：“可是......”
“就算你老汉儿的旧债了了，许芸芳，你是怎么对待我轩儿的？你和两个野男人私奔逃跑，让我轩儿丢尽了脸，让我方家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方氏哼哼，慈颜大怒，“跪下！”
许芸芳没跪，她回头看看她的兄弟们，凄凄惨惨地，“婆婆，我也不想私奔的，可是，不是你赶我走的吗？”
“胡说，我啥时赶了你走？！”
方皓轩搬了张凳子来坐在他娘身边，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似乎在看闹剧似的。
是的，他是在看闹剧，他笃定他娘拿不下许芸芳，今日的许芸芳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刚嫁进家门的受气媳妇，她有胆有识，不仅在老鹰山诈骗了许国荣、许思才和许思河三家人，还在烟水城公开诈骗章多多两万斤大黄。
回家这一路，他忍气吞声，就为着将她捉拿归案，就为了将她和俩野男人千刀万剐。在镇上，他忍气看着许芸芳欺侮李婉忆，他忍得受得，他必须弄清楚许芸芳到底是何方来的妖魔鬼怪！他要拿准时机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和她的野男人永不翻身。
“婆婆，如果当初你允我兄弟到方家坝避难，我何必带着他们逃祸？那许国荣一家诬蔑我们放火烧了他们的猪圈，是许维清救了老三的小命，章如杰也是一片真心帮我兄弟们，虽然他俩与我没亲没戚好歹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我也不能没良心出卖他们是吧？婆婆，如果你被穷凶极恶之人冤枉，走投无路了，那我也是要带着你逃跑的！对不对呀五先生？昨晚咱们不是在床上说过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