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方皓轩不仅将家里的钱全部送出去了,甚至还动用了村委会的所有存款。村长筹集了全村人手里的钱交给方皓轩,说反正这钱也是许芸芳帮大家挣的,只要她活着出牢,那不是还可以挣回来吗?
在方家坝全村人都愁眉苦脸的时候,小堰塘镇其他村里的人却嗅到机会。精明的古家竹林古大家和村长悄悄密谋,大家都晓得这两年方家坝的人暴富,甭管是许芸芳手里有她老汉儿传下来的藏宝图,还是她有歪门邪道,只要能挣钱就是硬道理对不对?这不是许芸芳落难了吗,听说是方家坝的人检举她杀人了,她要被毙了也罢了,万一她侥幸出来了呢?不是听说她与那方皓轩闹离婚吗?咱们何不趁此机会断了她回方家坝的路,同时将她的弟弟们抢到古家竹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家山从晓得方家坝暴富后,对方家坝的羡慕嫉妒恨啊。有关许芸芳姐弟的消息早就成了大家最关心的。村长许国彬听说许芸芳姐弟被抓,又听到古家竹林放出风声说是方家坝出卖了许芸芳姐弟,古家竹林在密谋接回许耀宗四兄弟......哇靠,许芸芳姐弟好歹是许家山的人嘛,怎么能让古家竹林接走呢?
是是是,许芸芳姐弟如果真杀了人,一枪毙了咱没话说,但凡他们出牢了那不是应该回许家山吗?
村长一连几天都蹲在许富贵的祖宅前,然后又蹲在许瞎子家门口。许瞎子始终不开口,大家没辙了,就说,这事说起来还是怪许国荣、许思才和许思河三家人,想不想的,又觉得许芸芳的大伯和二叔也有责任,那不是他们先想以过继老三许耀民老四许耀国来夺许富贵老宅吗?大家你指责我,我埋怨你,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责任是许国荣、许思才、许思河、许芸芳的大伯和二叔等五家人造成!
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许家山人没文化,但懂得人情世故。他们无数次召开村委会,强烈谴责五家人,要求他们必须在许芸芳姐弟出牢后去请回来。五家人傻了,完全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去请教许瞎子。......按许瞎子的主意,许家山人连夜连晚在许富贵老宅基上修起房子来,还将许耀宗家荒芜了多年的菜地种上各种蔬菜,大家就等许芸芳姐弟出大牢,抢人。
陈家祠堂也在思谋如何能在许芸芳姐弟出牢回家的第一时间将她们接到陈家祠堂。许芸芳姐弟的娘的娘家不是陈家祠堂人吗?接回许芸芳姐弟是正大光明的对不对?顺便再留下他们......!
小堰塘镇各村村长和村民们在许芸芳姐弟“坐牢”的三个月都疯狂筹备抢人计划。“坐牢”的许芸芳姐弟根本不知道小堰塘镇已经天翻地覆。
许芸芳众人当然没有坐牢。他们以药草商人身份来到滇北,他们的身份很快被人识破,被蔡漠的人抓了。为了保命,许芸芳同意以手里唯一值钱的大西王藏宝图交换。当然,在他们献出藏宝图的时候,许耀祖不小心说漏了嘴,诸如蔡漠手里的藏宝图可能应该肯定百分之百是假的,如何如何......蔡漠正要杀许芸芳众人灭口时,听说如此一说大为吃惊,他拿出了自己的藏宝图。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蔡漠是强盗是杀人狂,却不是骗子。当听到报告说可能有保卫朝他们住处而来时,蔡漠卷起三张藏宝图逃之夭夭。但蔡漠手里的三张藏宝图都已经是假的。真的早就神不知鬼不觉被许耀祖偷梁换柱给换了。
蔡漠后来拒捕,真的以火焚手中的藏宝图。只是他焚烧的是假图。
县长得到三张藏宝图大喜,立即上报上级。
此前,在虎跃涧试图暗杀许芸芳的人也已经被抓捕归案,那人是小堰塘镇的电影放映员,当年曾与许富贵一同到滇北盗墓,后来又设法让许富贵答应将女儿嫁给他。正是电影放映员的逼婚让许富贵感觉到了威胁,为了保护女儿,他才想法让女儿嫁入方家为续妻。许富贵也是被电影放映员杀死的。
方皓轩终于接到通知,许芸芳姐弟洗脱杀人嫌疑,即日释放回家。
两辆吉普车开到镇上的时候,正是赶场天,镇上那个人山人海。
古家竹林的古大家带着十八个青头大姑娘穿着漂亮的衣裳,用意:美人计!许耀宗兄弟没老汉儿没娘也没人管亲事,她古大家向来心善,只要许耀宗兄弟看上谁,不用彩礼,古家竹林许诺男儿上门也是家长,娃儿都姓许!
陈家祠堂村长抱着陈姓族谱,带着一众老人亲自赶到场口,用意:亲情牌!陈氏族谱上已经写上许耀宗兄弟大名,只要他们愿意回陈家祠堂,许耀宗就是副村长!
许家山最会抹稀泥的村长许国彬穿上新衣服早早地站在场口,站在他旁边的是拿着手绢随时准备嚎啕大哭的快嘴三娘,以及许芸芳的大伯娘、二叔娘,用意:苦情戏。三个叔娘见了许芸芳一定要哭得肝肠寸断,以使她回心转意同意回许家山。新的许家山村委会决定:如果他们不能接回许耀宗兄弟,那就......
吉普车开到场口就被堵上了。
“他们这是......接大英雄似的!”县长嘀咕道。
许芸芳下车后和县长握手道别,施施然走到大街上,立即被古家竹林和陈家祠堂围住。
“我的办公室钥匙呢?”秘书突然发现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不见了,抬头却见县长手腕光光的:“县长你的手表没戴?”
县长吃惊地发现不仅他的手表不见了,拍拍身上,连钱包也不见了,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和一把钥匙。
“这钥匙是我办公室的。”秘书如释重负地接过钥匙。
县长打开纸条,纸条上写首一行小字: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狐疑地低声问秘书:“你办公室里放了些啥?”
“就方皓轩给的‘材料’,除第一次的送到了敬老院,其他的你吩咐补充办公经费,就还没来得及上交。哦,还有你自己的私房‘材料’大约有五百块——天啦,难道县长你偷了‘材料’?”秘书傻傻地看着手里的钥匙,“真的,这钥匙怎么在你口袋里呢?”
材料——方皓轩拿来贿赂县长的钱。这三个月,方皓轩经常背着挎包跑来找县长,求县长想法打探消息,或者给大牢中的许芸芳送点衣服、治病诸如此类的......
县长看向人群中的许芸芳姐弟——那个风光啊,他是县长却没人理,镇长古有礼在维持秩序......
“小芳啦——”许家山的男人们特别勇猛,奋力排开古家竹林和陈家祠堂的人,大伯娘、二叔娘和快嘴三娘瞬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围着许芸芳又跳又唱:“小芳啦,一笔难写两个许字啊,我们想你想得心头疼啊,都是叔娘的乖侄女啊,何不回家看看你的新房子啊——”
许芸芳的视线越过众人——场口,方皓轩穿着整洁的浅灰中长夹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长手长脚似乎不知往哪里放,略显瘦削的脸上神情有些尴尬,但他站在喧嚣的人群中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微风一吹,他衫衣角吹起,清俊而干净,气质不凡。
“姐夫好像结婚的样子。”老四嘻嘻笑。
“甭胡说,姐和姐夫早就结婚了。”老三瞪弟弟一眼。
“五先生——”许芸芳走到方皓轩面前,仰头看他,粉脸儿微红,梨涡深深:“您,这是赶场吗?”
方皓轩嗯了一声。他左边的七妹扯扯他左胳膊,右边的八姑娘扯扯他右胳膊,身后的村长扯扯他后衣角,他怔怔半晌,才缓慢补充:“我们,我们全村人......来接你......和舅子们。”
哦——许芸芳拖长声音:“我以为你是来和我办离婚手续的。”
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方皓轩。
方皓轩面皮抖动,薄脸薄皮的他恨不得给这个刁钻的媳妇一巴掌......左右和后边的人又在扯他的衣角,他稳稳神,才勉强一笑:“离婚协议......过期了,要重写。”
众人笑声雷动。
许芸芳故意不笑,“是要我现在写吗?”
“......也不是现在。”纵算腹有诗书,方皓轩哪里会与媳妇当众**?他瞪着许芸芳:“上次写的我也没撕——”
人群分开,坐在轮椅上的方氏拉着长脸,被六姑娘和毓洁、毓清推到许芸芳面前。
许芸芳收敛笑容,恭敬地低头:“婆婆,您来赶场了?”
方氏从怀里拿出两根红色绸巾系在许芸芳手腕上,勉强笑笑:“这是在场口也没有火盆。我问过许瞎子了,她说用红绳也可以给你和你的兄弟们消灾——哦,我要到供销社买东西——”
“我推!”许芸芳抢着抓好轮椅把手,和六姑娘推着方氏上供销社台阶。
她蓦地回头撩了方皓轩一眼,悄声问:“你上还是下?”
方皓轩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气得......俊脸微红,咽咽口水,声音极低极低:“是讨论这事的时候吗?”
“就是问你行不行了?”她不放过他,眸子里闪着逗趣:“你也看见了啊,我可以不跟你回方家坝的。喜欢我的人排着队的,那章如杰和许维清——”
方皓轩别过脸,“我警告你,你以后再在人面前说这事,我绝对不会再理你了——......都行。”
两人悄声嘀嘀咕咕,旁边的人自然听不清,但坐在轮椅上的方氏可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咯登几下:儿子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房事,这还是自己儿子吗......
许芸芳站在供销社台阶,眺望远处还站在吉普车面前的县长,慢慢地,慢慢地伸出大拇指,她的兄弟们也扬起手,手里拿着不同的包袱,哈哈笑着朝县长挥手——
县长也举起手,侧头问秘书:“她对我竖大拇指?是什么意思?”
秘书看的时候许芸芳的大拇指已经变成了小指头。
“她在给你点赞。”秘书说。
“她兄弟们手里拿的,是我们的‘材料’!”县长颇觉有趣,阴阴一笑,“我每天都在算计着她防着她,结果连办公室都被她偷了。”
“反正上头给的找到藏宝图的奖金,大大的一笔,你不是也没告诉她吗?”秘书很冷静指出,“我们还是赚了。”
“回县里写报告吧,报告里千万不要提许芸芳的名字。”县长若有所思,“我个人觉得小堰塘镇这个女人以后会......”
县长没说许芸芳以后会怎么样。
许芸芳以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当然,她会隔三个月或五个月就写一份离婚协议给方皓轩。方皓轩还是一直在镇上当代课老师,一辈子都是代课老师,他的媳妇经常犯事,每次媳妇出事,他都愿意倾家荡产去保释。
县长“一抓一放”,方皓轩忧忧喜喜......诶,世事就是这样,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至于李婉忆......后来调到县城了。
至于六姑娘......后来终于等到了古有义从南方归来。
至于大骗子章如杰......他坚持不娶妻不生子,在许维清娶了七姑娘后,他排在第一位,坚定不移地等许芸芳离了方皓轩,他好娶他心爱的小芳。
关键是方皓轩与许芸芳的离婚,一直就在计划中。
(本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