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火光摇晃两下，烛芯啪擦一声响，打破一室寂静。
本该热闹欢腾的除夕夜此时却一片静默，国公府众人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走神的走神，发呆的发呆，老太君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儿孙，目光在角落里的韩五公子和韩五姑娘身上飞快略过，索然无味地放下银筷。
老太君停筷，其他人纷纷放下筷子，伺候在两旁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撤下餐碟，又给每人端上茶水点心。
白烟升腾遮住大家意味不明的眼神，老太君转动着一串沉香佛珠，眼神疲惫地看向二夫人，问：“今年老二的节礼比往年少了一大半，老二是不是在山岷县有什么难处？”
二夫人怔了一下，转瞬捻着绣帕轻笑道：“二爷身边有王姨娘照顾，妾身便关心的少了些。不过老太君放心，稍后妾身去信问问二爷。”
“也好。”老太君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语气平淡道：“若是在外面太难，不如就调回京城来吧。”
“妾身会将老太君的意思转告给二爷。”二夫人恭顺回道。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瞟了二夫人一眼，冷冷一笑，“我看二弟怕是在山岷县乐不思蜀呢，二弟一年赚个十几万两银子，就给府里送了两千两回来，这是对我们国公府不满呢？”
“大嫂严重了，二爷一年俸禄也不过七八百两银子，哪来的十几万两。”二夫人神色不动回了一句。
大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二夫人，“二弟妹是在与我装傻还是真不知道？不过也难怪，毕竟二弟偏宠王姨娘，王姨娘管着家，二弟妹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说道最后已然是满脸嘲讽。
“行了，你胡咧咧什么。”韩国公呵斥了大夫人一声，神色不渝，“二弟妹只管问问二弟，若没有国公府，他还能不能坐稳山岷县县令的位置。”
被韩国公在众人面前这般声严厉色，大夫人顿觉失了面子，捏着绣帕使劲儿扯了两下。
二夫人平静的神情也有了些微变化，她抿着唇道：“是，妾身会向二爷转达国公爷的意思。”
韩国公沉沉嗯了一声，又看向韩三爷，眼神中恨铁不成钢，“还有你，再这般胡闹，别怪我家法伺候。”
韩三爷不想突然说到自己身上，面上一热，忙起身羞愧道：“大哥放心，小弟之前一时之差，往后定会克己复礼、严于利己。”
厌恶地目光落在韩三爷那张儒雅的脸上，三夫人冷冷一笑，没发表任何态度。韩蓁蓁听见韩三爷的话，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下，转瞬眼神平静地低下了头。
池双卿却看得分明，她白皙的手背上落了一颗苍白的泪珠。见到这个画面，她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倒是坐在角落的韩五公子和韩五姑娘面色不变，嘴角微笑都是标准弧度，既不让人觉得太冷淡又不让人感到虚假不适。
一直等不到三夫人说原谅韩三爷的话，韩国公面露阴沉，心下不由埋怨三夫人不识大体，难怪三弟要去外面找女人了。
“好了好了，老三给你媳妇好好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老三媳妇也别太放在心上，以后老三的一切都是三郎的，你放心。”老太君看出韩国公的不渝，清了下嗓子温和地看向三夫人，淳淳道：“只要我还在，定不会让谁越了三郎去。”
说道三郎，老太君才发现今晚一直没看到人，忙问身旁嬷嬷，“三郎呢？今晚除夕宴他又跑哪儿野去了？”
三夫人嘴唇微动，声音冷淡，“忘了提前请示老太君了，三郎他心情不适，我让他去祯郡王的庄子上散心去了。”
“原来如此，罢了，他想去玩儿就让他去玩儿吧，不过在外要注意安全，安排府里的护卫了吗？”
“小汤山温泉庄子守卫森严，再说三郎一个小小员外郎的儿子，有什么值得别人加害的。”
被内涵到的韩三爷脸上一沉，看向三夫人的眼神犹如两把冷刀子。
老太君也被噎了一下，脸色霎时难看了几分，“行了，我也累了，都散了吧。”老太君关切的神情落了下来，摆了摆手，扶着何嬷嬷回了荣寿堂。
韩三爷站起身，一甩袖子也走了。
大夫人咳了一下，道：“我请了怀庆堂的戏班子，二弟妹三弟妹不如一道去看看？”
三夫人起身留给众人一个冷然的背影。
二夫人捻起绣帕摁了摁嘴角，轻声道：“大嫂好兴致，不过我是累了，就不陪大嫂一起了。”
“呵呵，二弟妹请便。”大夫人牵强一笑，目中聚起深厚冷意。
池双卿和韩昭昭见此同时打了个寒战，连忙起身跟在二夫人身后走了出去。
出了花厅，沉闷的气氛瞬间消散，池双卿和韩昭昭同时呼出一口浊气，两人相视一笑。
韩昭昭高兴地拉着二夫人摇晃道：“娘，我想和表妹去放烟花。”
二夫人揉了下额头，挥手道：“行了，别摇了，娘都要被你摇散架了。放烟花可以，让丫鬟去放，你们在一旁看。”
啊？只看有什么意思？韩昭昭脸上兴奋落了下来，撒着娇还想再争取一下，倚在二夫人身边哼哼唧唧喊着娘。二夫人沉着脸，脸色严肃地将她扯下来站好，语气坚定说道：“再闹连烟花都不准去看了。”
“好吧，那娘您先回去休息，我和表妹去玩了。”见好就收，韩昭昭不敢再痴缠下去，连忙拉起池双卿跑了出去。
二夫人无奈一笑，对身边嬷嬷半是抱怨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知规矩，以后嫁了人可怎么是好！”
孔嬷嬷笑道：“夫人多虑了，姑娘这般才是正好，活泼可爱，以后的夫君还不得将咱们姑娘捧到手心里去。”
曲折环绕的长廊上一步一个精致的花灯，晕红的烛光将整个长廊映成红色，韩昭昭摸摸这个点点那个，玩的不亦乐乎。片刻后，她直起身，带着几分无奈道：“今晚大哥没来，还以为能好好吃顿饭呢，哪知道......哎，表妹你吃饱了吗？”
也不等池双卿回答，她自顾道：“我都没吃饱，要不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再来放烟花？”她一边说一边将一枚狐狸灯取下来，拿在手上把玩。
池双卿摸了摸肚子，今晚花厅的气氛不仅沉还闷，老太君草草用了几块鱼肉就放下了筷子，她们这些小辈自然也只能跟着停筷。
“我也好饿，要不......咦，那个是不是二姑娘？”正说着她突然伸手指着前方不动了，惊讶道，“二姑娘怎么在水边，表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韩昭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韩蓁蓁呆坐在池边石凳上。她目光一凛，将狐狸灯飞快地塞到池双卿怀里，急急道：“我去看看二姐，表妹你在这里等着我。”考虑到表妹前些日落了水，她便有意不让表妹再靠近水边，免得勾起她心底的恐惧。
池双卿笑着点头，伸手抚上狐狸灯后面拖着的长尾巴，“表姐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