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屿一直都知道陆知潼在假装镇定,虽然从出事以后,她一直看起来很冷静理智,但是那总是藏在身后颤抖的双手,已经完全诉说了她心底的恐惧。
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气声从喉咙而出,陆北屿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潼儿,这件事错不在你。”
“姐,你怎么还哭了呢,看到安安没事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吗?”陆禾易眼里的散漫不复存在,一抹心疼悄然爬进了眼底。
陆竞衍试探性的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动作虽有些生疏,但却包裹着浓浓的父爱:“好了,潼儿,你要是在哭,安安也要跟着掉眼泪了。”
“小丫头现在已经开始瘪嘴了。”
正说着,就听小团子在旁边儿吸了吸鼻子。
陆知潼哪里舍得让小团子哭,她连忙擦了擦眼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伸手将小团子抱在了怀里。
“姐姐,哩眼睛疼不疼呀?安安给哩吹吹~”小团子捧着姐姐的脸颊轻轻的fufu几下。
陆知潼无声笑了笑,轻柔的亲了亲小团子的脸颊,然后用陆竞衍说道:“爸,我先带着安安上飞机了。”
“去吧。”
上了飞机,陆知潼带着小团子来到休息室,关上了门,享受着失而复得的温馨时刻。
陆家三兄弟陆陆续续上了飞机,陆禾易坐在角落里,掩面趴在桌子上。
说起来。
这是陆禾易第二次看到陆知潼落泪,他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和难过。
说实话,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要比两个哥哥还重要几分。
身为陆家的第四个孩子,他并没有感受到过多的母爱和父爱。
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工作忙,不经常回家,爷爷怕家里的佣人照顾不好他,就把他接到了军区大院里住。
上了小学以后,他就回了陆家,两个哥哥性子怪,一个不爱说话一个爱欺负他,所以小时候的他很不喜欢两个哥哥。
只有姐姐不一样,姐姐就像妈妈,带着他上下学,带着他出去玩,他想要什么姐姐就给他什么。
虽然姐姐总是绷着脸,对他很严肃,但是他一点也不怕。
在陆禾易眼里,姐姐一直是过分理性,过于冷肃的人。
“妹妹”去世那天,陆家所有人都陷入了悲痛,他们都好像丢了魂一般失魂落魄,犹记得父亲一直将妹妹的“尸体”抱在怀里,不顾所有的劝阻,就那般静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有人能接受妹妹的突然离去,但是姐姐好像是个例外。
她默默操办妹妹的丧礼,自己一个人去挑选墓地,自己一个人去办理户口注销手续,那一段时间,有关妹妹的所有一切,都是姐姐独自一个人处理的。
那时候,他觉得姐姐好像一位冷漠的局外人。
后来有一天,下着濛濛细雨,逃课的他从学校来到墓园,却看到姐姐抱着妹妹的骨灰盒失魂落魄的坐在冷冰冰的墓地里。
姐姐应该是已经坐了许久。
她身上黑色的风衣已经被雨水浸透,袖口的落下的水珠在脚边汇聚成了一滩积水,头发成绺的黏在脸颊上。
她眼眶又红又肿,眼神却空洞死寂,唇色泛白,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陆禾易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陆知潼,他从那一天才认识到,姐姐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她也不是一直都很理性,她也会难过,她也会哭。
姐姐她有自己的骄傲,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时的感受,他只觉得心口很闷,很难受,就好像和失去的妹妹时那样的感觉。
陆禾易清晰的记得,那天他在墓园里一直站到凌晨两点。
准确的说,是他陪着姐姐站到凌晨两点。
**
“小易,醒醒。”
肩膀上传来的触碰让陆禾易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晃了晃头,抬眸看向身侧:“怎么了二哥。”
“别在这里趴着了,去休息室里睡吧。”
陆禾易摇了摇头,身子往沙发里一斜,整个人窝在了角落里:“不去,我不困。”
“喝点水。”陆君野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径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随口询问道:“怎么?心情不好?有事就跟哥说。”
“没。”陆禾易将杯子推给他,“哥,你喝吧,我不喝白开水。”
“知道你不喝白开水,但是大晚上的就别喝那些碳酸饮料了,对身体不好。”虽然嘴上说着不赞同的话,可陆君野还是很利索的拿了一瓶可乐递给他。
陆禾易接在手里,也不打开,指尖围着瓶口一圈圈的打转。
“小易,真不打算跟哥说说?”陆君野抱着双臂,目光平静的好似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
窝在沙发角的少年懒洋洋的动了动,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视线,嗓音闷闷的:“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看见我姐哭,心里挺难受的。”
“哥,你见过咱姐哭吗?”
气氛安静了几秒,陆君野侧头看向窗外,喉咙微动:“嗯,见过。”
“啊?”陆禾易挺惊讶的,“哥,你什么时候见过?咱姐因为啥?你当时什么感觉?”
“问题真多。”
陆君野嘴角含着笑,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选择性的回答道:“你什么感觉我就什么感觉。”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自己补觉去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转身走了。
......
陆禾易略带无语的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人呐这是!
休息室里。
小团子已经在姐姐怀里熟睡,许是今天太过劳累,依稀还能听到她在轻微打着鼾。
陆知潼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温柔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怀里的小团子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
从花茗县到京都不过四十分钟的距离,下了飞机,同样熟睡的小云星被云浩抱着回了云家。
莫老大几人走在着豪华跟城堡一般的陆家公馆里,神色动作都有几分约束。
贺管家迎来,视线不着痕迹的从莫老大几人身上掠过:“先生,小小姐没事吧?”
“老爷子和老夫人,还有夫人,他们现在都没睡,都在客厅等您回来呢。”
闻言。
陆竟衍微微皱眉:“安安没事,老贺,你先去安排几个房间,这几位会在这里住几天。”
“好的先生。”
贺管家应了声,临走前又看了莫老大一眼,稍微加快了步伐赶回了客厅。
“夫人,夫人,先生回来了,就是还带了几个特别奇怪的人,先生说这些人要在家里住几天。”其实,这些话贺管家实在是不应该说,但是他看到莫老大几人身上那掩饰不了的煞气时,他心生担忧,便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江泠希惊的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安安呢?睡着了吗?你刚刚说的奇怪的人,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那莫杀生佣兵团的人吧。”陆老爷子抬手拧了拧眉心,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到底怎么把这群人带回家来了,招降也不是这么个招法。”
不得不说,到底还是父子同心,陆老爷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家儿子的想法。
陆老夫人一听是佣兵团的人,心里就有些担忧了:“青樾,这些人来家里,是不是有些不妥?这...你也知道,我一向看不惯佣兵的言行举止啊。”
陆老爷子叹气:“闻笛,你也知道陆竟衍那小子的性子,怕不是对这伙人有了什么想法,你先忍耐一下,何况人家救了安安。”
说话间,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江泠希望女心切,一路小跑着过去,竟是直接略过了自家丈夫,径直跑到陆知潼面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小丫头的身影,她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妈,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陆君野打着哈哈问道
“我睡不着。”说着,江泠希忽然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力道不重,但是还是有一点疼。
陆君野捂着手臂,往边上退了一步,委屈的问道:“妈,你打我干啥啊?我犯错啦?”
“我不仅打你,我还打你大哥,打你小弟!”江泠希说着话,抬手就给其他俩人来了两下。
三兄弟一头雾水的排排站。
“妈....我去给你...拿个棍子去?”陆禾易摸着后脑勺,试探性的问道
谁知江泠希却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你说说你们仨,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替潼儿抱一下安安?从飞机上下来要走这么远?你们仨大老爷们空着手,优哉游哉的,你们好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我江泠希怎么会你们这么个儿子,真是跟你爹一个德行。”
无辜躺枪的陆竟衍:......
他是无辜的!
“妈,不是....”
"潼儿你不用替他们解释。"江泠希打断的她的话,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陆家父子四人。
其实。
江泠希为什么这么生气,她刚刚说的理由并不是父子四人挨骂的真正理由,她生气是因为看出来自家大女儿哭了。
可是是天生更宠爱女儿多一点。
她心里几乎下意识就讲错归到了丈夫和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