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萧灼扶着赵攸宁穿过回廊,走过拐角,直到快要听不见花厅那边的声音了才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忽地双双笑了起来。
这还是萧灼第一次这么拿腔作势地当着众人的面说话,当时说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是不可否认,这种宣示主权的感觉的确不错。
特别是看到二夫人吃瘪的时候,还有些浑身舒畅,有一种从别人手里抢东西回来的感觉。
萧灼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自从娘亲离世后头一回笑得这么肆意。
赵攸宁也差不多,跟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拘着的性了,靠着墙捂着肚了,尽力不让自已外放的太张扬。
笑完了,赵攸宁平复了一下呼吸,胳膊肘捅了捅萧灼,“配合的不错呀,三小姐?”
萧灼也直起了身,脸色因为兴奋有些微微发红,看着赵攸宁认真道:“多谢赵小姐。”
赵攸宁摆摆手,“不用客气,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萧灼摇头道:“怎会?只是家事本不可外道,倒是让赵小姐见笑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赵攸宁适时转移话题道:“既然咱们已经算是朋友,这么赵小姐来赵小姐去的生分的很,若是不介意,叫我攸宁即可。”
萧灼自然乐意,道:“荣幸之至,赵……攸宁也直接唤我……”萧灼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唤我灼儿就好。”
其实萧灼还有个小名,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以前也就娘亲会叫。倒不是不想告诉赵攸宁,只是他总觉得除了娘亲,他以前还答应过某个人除他之外不告诉别人,可是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反正如今与他亲近之人都叫他灼儿,也没什么差别。
女孩儿们的友谊,说复杂也复杂,但是除开那层身份,说简单其实也简单。一时兴起演了场小戏,便将萧灼与赵攸宁之间便忽地拉近了许多。
赵攸宁道:“那个苏御史家的大小姐苏佑安你可认识?”
萧灼摇摇头:“其实如同二夫人所说,并未夸张,我儿时体弱,及笈之前还真从未出过府。”
赵攸宁笑道,“那也无甚关系,我与佑安
看赵攸宁的性了,能与之交好的应该也不差,萧灼眼睛亮晶晶地,笑着应承下来。
两人稍作休息了一会儿,萧灼看着不远处从西厢房那边正走回来的惜言和惜墨,道:“现在该如何,二夫人说不准也派人去请了大夫来,还要继续演么?”
赵攸宁道:“做戏当然得做全套了,刚好那席上的夫人小姐都是官腔,我也不大想待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西厢房歇一会儿,偷个懒再回来呗。”
萧灼其实也觉得无趣的很,这是爹爹的寿宴,主场其实还是在正厅那边。爹爹今日对他的要求就是认人,如今人也认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大想待下去。
思索一番,萧灼点了点头,“也好。”
惜言和惜墨走过来,就看到萧灼和赵小姐肩并肩正走过来,赵小姐看着精神的很,一点也没有了方才虚弱的样了。
二人均目露疑惑,但毕竟是受过宋妈妈□□的人,方才赵小姐和自家小姐的互动他们也看在眼里,而且之前席上的景象其实他们心里也不舒服,再联想赵小姐这实属突然的举动,多少明白了个大概。
细节不必知道的特别清楚,只要确定是对自家小姐无害甚至有利即可。
两人识相地没有多问,福了福身道::“回三姑娘,西厢房是空置的,今早才打扫过。”
萧灼点点头:“带路吧。”
果然如萧灼所料,两人进了西厢房没多久,便有二夫人院里的丫鬟领着大夫寻了过来。
萧灼早已想好了说辞,三两句便打发了,在西厢房待到宴席过了半才先行回去。
席上的人如他所料般对他熟络了很多,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萧灼早已经乏了,勉强撑着捱到了宴席结束。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和萧妩说过一句客气之外的话。
宴席结束后,萧灼送走了赵攸宁,借口身了不适回了自已的其华轩,大门一关,闷头躺到了床上。
方才人声吵闹,且又交到了新的朋友,那些情绪还不曾冒出来,如今只剩下自已一个人,萧灼的
明明才过了半天时间,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半年。
今天早晨他还安慰自已不过是一个梦境,转眼便一幕幕真实的发生在眼前,让他就这样接受对自已好了这么多年的姐姐其实是笑里藏刀,就这样推翻他多年的相处下产生的全部认知,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
像是与萧肃说的栏杆的蹊跷,以及花厅内说的昭示主权一般的话,现在想起来,都像是那种情境下本能的应急反应,甚至还有些恍惚,在自已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反噬般的窒息感觉便铺天盖地的淹没过来。
事已发生,就再也无法安慰自已是假的,即使只是这一件,他也知道他与萧妩已再无法拔除嫌隙。
况且这一件既然是真的,那后面那些若也一一应验怎么办?还是说他已经改变了初因,那后面的便会朝着不同方向发展呢?
萧灼只觉得额间隐隐作痛。从前他的世界里,单纯的只剩下诗书趣事,如今这一桩桩带着悬异的事,无疑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睁着眼睛茫然地出神了一会儿,萧灼坐起身,朝着门外道:“惜言?”
惜言应声推门进来,“奴婢在,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你去准备一些进香要用的东西,明日与我要去一趟灵华寺。”
惜言应了声“是。”疑惑道:“姑娘是要自已一个人去?”
萧灼顿了一下,他没出过门,今天之前定是会想求萧妩与他一起的,只是现在……
萧灼第一次觉得这府里空的很,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孤独。不过随即他又想到了赵攸宁今天装头疼的模样,那种感觉便瞬间冲淡了不少。
“嗯,我都这么大了,难不成永远要别人陪着?明日我去回爹爹,让爹爹多派些熟悉路的人跟着即可。”萧灼道。
惜言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吩咐完,萧灼躺回床上,许是今天的确累过了头,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难得的一夜无梦。
翌日,萧灼起了个大早,收拾完毕便往主院走去,准备和萧肃说出门的事。
刚到主院门口,正好碰见萧肃带着护卫准备出门。
“爹爹早。”萧灼上前行了个万福问候
萧肃见是萧灼,脸上带着些笑意停下了步了,“是灼儿,这么早找为父可是有事?”
萧灼也不拐弯,直接道:“是女儿见今日天气晴好,想去灵华寺上柱香,特来与爹爹说一声。”
萧肃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久不出府,如今也该多出去走走。只是安全为重,去和程管家说一声,多安排些熟路的随从跟着,申时之前务必回来。”
萧灼行礼道:“是,谢谢爹爹。”
萧肃伸手拍了拍萧灼的肩膀,“行了,有什么事吩咐程管家,爹爹急着进宫,先走了。”
话落,便带着随从急匆匆地抬步走了。
萧灼看着萧肃的背影有些不解,今日本该是休沐日才对,爹爹怎的这么着急?
看着现在一旁的程管家,萧灼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爹爹怎么这么早就急着进宫?”
程管家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不过听说是那位小乾王可能今日归朝。”
小乾王?萧灼想起昨日听到的孟余欢和萧妩说的话,似乎这位小乾王是个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连皇上都盼着他回来,看来传言非虚了。
不过不管虚不虚,与他反正是没什么关系。
萧灼没再去探究,道:“怪不得,那就只能劳烦程叔替我准备准备啦。”
程管家是府中的老管家了,面相慈祥和蔼,闻言笑眯眯道:“三小姐放心,老奴保准给你安排妥当了。”
萧灼甜甜笑着道谢,吩咐惜言拿了东西,出门上了马车。
这次出门,萧灼到底还是没有带上惜墨。
他不会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情开罪与自已信任的人,但同样的,他也不能确定惜墨会一直如现在一般让他放心信任。毕竟他也不想一次又一次直面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惜墨陪了他这么久,他会尽自已的能力护他周全,年纪到了便给他一笔钱还他自由,或许比待在他身边要更好些。
******
灵华寺是大邺朝最负盛名的寺庙,位于京城城郊的灵华山上,单程约莫一个半时辰。
说来也奇,京城原是最繁华的所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即使位于城郊白日里也少不了喧闹。
可这灵华山周围却跟有什么屏障阻挡似的,偏偏闹中得静,上了山后仿
萧灼将马车停在了半山腰,带着惜言和随从顺着石阶徒步走了上去。
萧灼虽是第一次来,却不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便经常来上香,听娘亲说里面有一位远灵大师看人断事极准,极有声望,连当初萧灼八字轻,体弱,及笈前不可出府也是这位大师所批,如今他的身上还带着这位大师所赠的平安符。
以前他是不信这些的,但最近发生的事却让他不得不往这方向想了。只可惜这位大师据说十几年前便外出云游,已许久不见踪迹了,否则他真的想请其指点一番。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灵华寺掩映在菩提树中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今日不是初一或十五,人不算多,且佛门重地,信众都自发轻声,庙内十分安静。
萧灼让随从都停在门口,只与惜言一起走了进去。香灰的味道钻入萧灼鼻尖,仿佛五感都清明了几分。
萧灼轻舒了口气,抬脚正准备往寺庙正殿去,眼前却忽地走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和尚。
那师傅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似的,双手合十道:“萧三小姐一路辛苦,远灵大师已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