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之后只有一张座椅,坐着气呼呼的晏既。
观若心平气和,将在桌面上铺开了一张被沾脏了的宣纸,拿起放在一旁的笔。
看着纸面上的墨点,斟酌了片刻,添上几笔,画成了一丛梅花。
晏既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怎么有闲心画画了,我叫嘉盛去找些颜料来。”
他起身欲走,观若拉住了他,在他方才坐的地方坐下了,“哪里是有闲心画画,不过是觉得这几张纸可惜,所以才涂画几笔罢了。”
观若画完了那一丛梅花,另取了一张纸来,倒是适合画竹叶。
“有些事情既然暂时无从改变,烦心也是无用,不如趁着时间还早,找些事情做,消磨消磨时间吧。”
依晏既的性格,他若是有能力改变现状,早就不会放任李玄耀日日在他面前晃悠了。
与其心中气不平,还不如做些别的事情。
不必观若说,晏既自觉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身旁,“你画画是同谁学的?”
观若停下笔,笑着睨了他一眼,“怎么,嫌我画的不好了?”
她其实并没有学过画画,只是小时被父亲抱着坐在膝头,跟着父亲随便涂画过几笔而已。
梅花和竹叶都是简单的东西,她虽然画技不好,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晏既笑了笑,“你这画的连浓淡都没有,恐怕我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就能画的比你好了。”
“你的孩子现在在哪里呢?”
观若就把笔递给他,“喏,你会画,那你来画好了。”
晏既也不客气,接过了观若手中的笔,“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写字,我的画画的还是不错的。我母亲擅长画画,是她教我的。”
他又将观若赶起来,叫她坐到他的位置上,不过却并拿那些已经弄脏了的宣纸,而是另取了一张过来,“你想叫我画什么?”
观若并不在乎他要画些什么,不过是不想他继续为李玄耀的事情心烦而已。
“你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好了。”
方才她带回来的枫树枝还放在一旁,她站起来,“我的营帐里没有花瓶,我记得你这里好像有一个,就放在你这里好了。”
反正她也会常常过来的。
观若将这枫树枝在花瓶里插好了,又去一旁的水盆里看了一眼。里面放的是干净的水,她便往花瓶里倒了一些。
再回头望晏既,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观若先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便笑起来,“叫你画画,你望着我做什么?”
“你是叫我画画啊,也叫我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在这里我最喜欢你,那自然是要画你了。你在灯下坐着,我为你画一幅画。”
观若心中甜津津的,只是嘴上还是不肯说好话,“画我?你能画的好么?不要到时候画了个妖怪,也硬说是我。”
她一边说,一边如他所言,在灯下坐下了。
一面又觉得还不够,将那个花瓶也取了来,放在桌上。她自己就望着花瓶,侧脸对着晏既。
晏既自然知道她不过也是嘴硬,见她坐好了,很快便开始提笔画画。
一直这样坐着,不免太累了些。观若一面望着这红枫叶,一面同晏既说话,“娘娘应该是不擅长画画的吧。”
所以她在梁宫中的时候不曾学过。
晏既低着头,偶然才会抬头看她一眼。闻言便停了笔,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姑姑不喜欢画画,她说下棋是学经天纬地,书中也有浩渺星河,而画卷不过能留下一小片风景而已。她不是贪恋一处风景的人。”
他重又动笔,“我学画画,只是觉得比起读书写字要更有趣而已。”
也是因为母亲总是长日无聊,他想要逗她开心。
再到后来,是因为思念太难熬了。若是身边连她的一幅画像也没有,他要如何才能度过一个又一个籍籍无名的深夜。
文嘉皇后的话,是把画画归为风花雪月一道了。
观若倒不是这样想。绘卷能描绘风景,亦能描绘风土人情,能和书信一般承载思念。
相比于诗词歌赋,也是更能令常人理解的东西。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学习和理解那些更曲高和寡的东西的。
观若静静等了许久,晏既始终都没有能将这幅画画完。已经很晚了。
她站起来,想要走过去看一看。晏既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立刻便起身,将他的画卷遮住了。
“不许偷看。”
观若轻哼了一声,“怕是有些人自己画的不好,所以才不敢叫人看罢了。”
晏既并不理会观若的嘲讽,“画的好不好,等画完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不必提前嘲讽我。”
观若又往案几上望了一眼,晏既一直盯着她,伸出手将那画卷遮的更严实了。
观若知道他今夜是不会叫她看他的画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到底是没有成婚,总是在你这里呆到这样晚,也有些不像样子。”
晏既便飞快地将那张宣纸翻了过来,而后从案几之后绕出来,“我送你回去。”
观若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说了要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我没有看过,总是不放心。”
“不要看了吧。”那伤口总归是丑陋的,他不想她看到。
尽管等它全部长好了,也会留下一道伤疤,那是他保护过她的证据。
观若不自觉带出了点焦急来,“是不是方才又裂开了,所以你不敢叫我看?”
晏既揽着她的肩膀,“不是,不是。都多少天了,早就长好了,哪里还会再裂开?不过是觉得不好看,不想叫你看。”
观若下意识地道“不过是一处伤口罢了,你从前……”她停住了口。
晏既从前,到她的小屋之前的时候,全都是流着血,化了脓的伤口。她也一一周全下来了。
晏既微微皱了眉,追问她,“我从前什么?”
观若定了定心神,“你从前这一道伤口裂开,流了满背的血的时候我都看过,别说是现在了。”
晏既好像就放下了疑虑来,转过身去,张开了双手,一副等着观若为他宽衣解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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