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之中,观若是最先离席的。
而她去了萧翾的院落一趟,再折返回来,遇见了站在木樨树荫中的晏既。
他或许是等了一会儿,也或许是等了许久。
便是席面上众人相谈甚欢,骤雨落下,萧翾也会想起她,想起晏既的。
若是派人过来寻找她,不会不去她的云蔚居。可是没有人打扰她和晏既说话,令晏既诉完了他的衷肠。
她更加不知道萧俶是什么时候离席的,可是萧俶知道她和晏既的对话与举止,从那时到此刻,也已经很久了。
萧翾的宴会,意义重大的宴会,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逃席。如今的陈氏宅邸之中,却仍然是这样安静的。
萧翾又是在盘算什么?
“后来他还和我三姐单独谈了一会儿的事,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观若想起萧翎的这句话,目光骤变,“萧灵献,你快把解药给我!”
他也同样闻着这阵香气,却没有如她一般失去身上的力气,他一定是有解药的。
萧翾一定是和晏既约定了什么,今夜或许是她在晏既和萧翾之间可以得到两全的唯一机会。
她不能放弃。晏既说他从没有杀她,他两生对她的恨意也早已化为乌有。
是有人从中作梗,只要他说,她就愿意相信他的解释。
萧俶伸手替她将被夜风缭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别急,还没有到我给你解药的时候。”
观若气到极处,也渴望到了极处,用尽全力推了萧俶一把,蚍蜉居然真的撼动了大树。
她和萧俶之间有了一些空隙,力气用尽,她很快往地上摔去。
萧俶似乎并没有想到她忽而会这样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膝盖与手肘磕在了地面上的鹅卵石上,她听见她的手臂发出了一声令人觉得不安的声响。
而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或许是骨头出了问题了。
这个念头闪过一瞬,钻心地疼痛在一瞬间逼出了她的眼泪。
可是她会没有时间的,她只能又开始努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她的手臂受了伤,没有任何支撑能借力气给她,她再如何努力,不过都只是徒劳。
萧俶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重又将她搂在怀中。
观若只觉得无比地屈辱,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她的眼泪为他的举止而落下。
萧俶静静地望着她,喉头滚动了几息。
他好像终于改变了主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而后取出了一颗药丸,“这是解药,我不会骗你。”
哪怕这是毒药,只要能让她恢复力气,让她去找到晏既,将一切都说清楚,她也会吞下的。
萧氏和晏氏有万千士兵,用砖块和泥水修筑的不是桥梁,无路相逢,她会没有时间的。
他给了她解药,却还是要诅咒她,“你已经来不及了,阿若。他不会等你的。”
观若决意闭上了眼,一眼也不想再看他。她只希望自己的力气能恢复地快一些,再快一些。
可是她一闭上眼,立刻便有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滴落下去。
眼泪是软弱、悲伤、无助的佐证,是萧俶这句话的佐证。
她一直将手放在萧俶的肩头,尝试着推动他,用以令她知道,她的力气究竟回来了多少。
萧俶一直都一声不吭,明明没有下雨,观若却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湿润起来。
不光是湿润,还有粘腻。
皎皎孤轮拨云散雾,重新悬挂于中天之上,观若收回了自己的手,上面是萧俶的鲜血。
她的力气不过回来了些许,她避开了萧俶的伤口,越加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而后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晏既所在的方向,朝着她的云蔚居走。
萧翾让她为自己的院落起名,她取了那个她两生都最想要回去的地方。
她不过才走出去两步,力气不足,身上也疼痛。
身形摇晃起来,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平衡。于是她用力地向一旁的一棵木樨树靠去,手臂上,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树上带了秋雨,扑簌簌的将花朵混合着雨水落在她身上,令她越加狼狈不堪。
她忍受了再忍受,才让自己没有痛呼出声,让自己目视着她要去往的方向,逐渐逐渐地坚定下来。
萧俶跟在她身后不远处,“阿若,你不必回去云蔚居了,不如直接去府门之前。”
“晏明之不会等你的,他要离开这里了。云蔚居?你还真是念念不忘。”
观若踌躇过片刻,她知道萧俶说的才是对的。
萧俶已经没有再跟着她了,他又拿出了他的那支阿珠,在月色下吹奏着那一段连她也熟悉的曲调。
又是这首曲子,总是这首曲子,萧俶是不是只会这一首曲子?
她咬着牙,一步一步,踩着憧憧月影,尽量快地赶到了府门之前。
她的手一定是骨折了,每走一步,有微微的晃动,疼痛都会让她难以忍受。
晏既果然在这里。李媛翊也在这里。
观若从府门前那棵琼花树后绕出来,刚要出声将晏既唤住,又忽而发觉没有这个必要了。
原来落在云蔚居里那件晏既的披风此时在李媛翊身上,她挽着他的手,姿态亲昵,他们要一起离开这里了。
她不应该从花树后面走出来的,也不该被同他们站在一起,莫名回了头的伏珺发现的。
“殷大人?”她的语气很疑惑,不知道是在疑惑观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疑惑她衣衫不整,万般狼狈。
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叫人欣赏她的狼狈,还能做到什么?
晏既也回过头来,他望向她的神情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观若读懂了他的眼神,她知道他已经放弃她了。她心中的弦一下子崩开了,茫茫然无所依。
手臂上的疼痛无比钻心,她还是将这个大礼行地无比端正。
“萧大人让我来送一送晏将军与众位贵客。”
她此时的虚弱是因为疼痛,是因为用了太多的力气。终于不是因为没有力气,那般无可奈何了。
她只能说到这里了,她不想用她的虚弱换来任何的不应该属于她的关心。
晏既和李媛翊的身体靠在一起,越发亲昵紧密,是一双再合适不过的璧人。
“多谢萧大人今日款待,晏某必当遵守今日所订立的盟约,不会逾矩一步。但愿萧大人也是如此。”
他说完这句话,低头看了李媛翊一眼,同她一起转身,看着她上了马车。
而后才自己上了马,策马前行,再没有一个眼神留给观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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