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若与安虑公主从城楼上下来,伏珺早已经不在城楼之下了。
她们又一同到撷芳阁用了晚膳,待观若想要从撷芳阁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观若心中牵挂着晏既,等不得大雨停下来,刚刚想要撑伞往院外走,便已见晏既收了伞,站在了廊下。
雨夜昏昧的灯光之下,晏既慢慢地朝着她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揽了她的肩膀。
“你叫人带信给我,说要陪着阿姐一起用晚膳,虽然知道你很快就会回到永安宫里来,可是我还是想要早些见到你。”
观若面色微红,“既然过来了,就进去陪着阿姐说说话吧。”
撷芳阁中常年只有安虑公主和涓月两人,雨夜之中,总是孤清的。
晏既点了点头,揽着她一起重新往房门走,一面问她“我白日遇见琢石,她说你陪着阿姐去城楼之上看了看。”
“如今鲁县四处萧条,并没有什么景色可赏,阿姐是不是很失望?”
观若想起白日安虑公主在城楼之上同她说的话,晏既到了如今,还是不懂他的姐姐,不懂女人。
她只是摇了摇头。
走到房中,晏既便松开了手,安虑公主寡居多年,他不想徒然惹她伤心。
安虑公主还没有进东里间去礼佛,见他们结伴进来,便笑着道“新婚夫妻,情深意笃是好事,不必在旁人面前遮遮掩掩的。”
一个是着急回去,一个是直接赶到了这里来,相爱之人,山海亦可平。
晏既笑着同她打了招呼,和观若一起在房中坐下来,“是有几日没有过来探望阿姐了,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的。”
安虑公主掩袖笑了笑,“哪里是‘特意’,分明就是‘顺便’。明之,爱慕自己的妻子,不是一件不可对旁人言说的事,亦不必在你阿姐面前掩饰。”
观若斜眼偷偷觑了晏既一眼,也正对上他玩味的眼神,倒是被安虑公主说中了,她越加不好意思起来。
安虑公主也不忍心再调侃他们,只是嘱咐晏既,“待到鲁县的事情办完,我觉得你们还是应当有一个正式些的婚礼才好。”
“一则是不委屈了阿若,二则这也并非不能鼓舞士气,只不要太豪奢便好。”
世人眼中,总归是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就算年过二十,没有娶妻,总是难免要被当成孩子而轻视。
而成婚之后,宣告天下,观若有了更正式的身份,很多事也就更有底气和立场去做了。
晏既点了点头,“正是阿姐说的这样。今日我已经去寻过琢石,请她来帮忙办这件事了。”
“从前在河东时,她便帮忙办过这件事,而后嘉盛和阿寻的婚礼也是琢石一手操办的,她心中应当有数。”
“等到母亲到达鲁县,再请她定一个日子便好了。”
提到伏珺,安虑公主面上又多了丝丝缕缕的忧虑,“你也要提醒琢石,平日里多多休息,我瞧她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劝说,总之,无论什么事,她都不必同自己过不去,怀有不必要的愧疚的。”
先是“苛责过多”,而后是“不必要的愧疚”,是对于安虑公主而言的?
观若下意识地望向了晏既,见他也是满脸的心事,只是道“若有机会,我会劝一劝她的。”
安虑公主点了点头,面上的忧虑之色不减。
方才陪着她们闲谈的涓月从他们进屋开始就不在这里,此时从西边转出来,手中拿着针线盒子,话题也就被打断了。
一见到晏既,她看起来也很高兴,“三郎君,您过来看望夫人了。”
听安虑公主的话音,从前在她身边服侍的女官是涓月的姐姐澹月,因此澹月的年纪应当与安虑公主相仿。
涓月是后来到安虑公主身边的,便应当是与晏既差不多的了。
安虑公主与他们是年少相伴,彼此身边的侍女小厮自然也如是,彼此应当都是熟稔的,所以也仍然是亲热的旧时称呼。
晏既也笑着同她点了点头。
便问公主,“阿姐,涓月姑娘拿来的针线盒,是您要用么?”
安虑公主温和地笑了笑,接过涓月手里的东西,“你身边不是有一位副将的妻子就要生产了么?”
“我想给她的孩子做些小物件。”她翻动着盒中的丝线,招呼观若坐到她身边去,“阿若,你过来替我挑一挑样子。”
观若便顺从地站起来,做到了她身边,亲密又自然地同她一起挑选起了给蔺玉觅的孩子绣小衣服所用的花样。
这是女子之间喜欢讨论的话题,晏既自然插不上嘴,就在屋中四处转了转。
一面道“我记得阿姐从前喜欢沉水香,屋中可以再添一个香炉,我叫人找一些送过来。”
“阿姐还喜欢蜀绣,从前屋子里有一架蜀绣的山水屏风。”
有事就一致对外,决不许旁人欺负阿翙,欺负琢石;无事就窝里横,每天都把凤藻宫和上书房弄的鸡飞狗跳的。
“我记得小时候我捉弄琢石,就和她绕着屏风追逐,后来还把屏风弄倒了,划了一道大口子。”
这屏风实在是安虑公主心爱之物,这件事后来还是梁帝为他兜的底,叫人从蜀中八百里加急重新进献了一架。
那几年蜀地的官员以为是这屏风得了贵人们的喜爱,铆足了劲的进献。
到后来,不要说宫中,便是长安达官贵人家中,也人人都以有蜀绣屏风为荣。
“也不知道如今行宫的库房里有没有类似的。”
“对了,如今这天气还是太热了些,纵然下雨,卷进来的也全是热气。”
“我已经让人到周围的山间去找冰块了,如今只是从城中富户家里征用了一些……”
他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絮絮叨叨一大堆,观若和安虑公主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便是涓月,也只是望着他笑一阵,又忙着为公主和观若添茶而已。
晏既不由得郁闷起来,干脆在安虑公主的另一边坐下,靠的太近了,观若发觉安虑公主的身体僵了僵。
而后才渐渐习惯下来,仿佛又是儿时的亲密无间了。
这一个夜晚也并没有其他闲事,挑好了花样子,也选好了布料的颜色,观若便和晏既一起告辞,从撷芳阁出来,往永安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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