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街乐康医馆。
剪刀剪开衣裳,血肉模糊的一大片暴露出来,皮肉外翻,里面的衣服和着灰土和血液,已经干结在伤口上,看着肮脏又狰狞。
“你啊你啊,你这是图啥哩?你这是又跟谁打架了?你看看这伤口,让我怎么说你好!好好的一个新鲜出炉的盟主,有什么事让手下人出马就好,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医馆的坐堂大夫乐道安,一边为刀若辞清理伤口,一边嚷嚷着,刀若辞瞧他一眼:“怎么,你要去替我打架?”
“……”乐道安噎了一下,无语瞬间又精神起来:“打架不是我擅长,可咱们盟中高手多了去了……”
“这事不适合让别人来做。”刀若辞被他唠叨得没法,解释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白布沾着清水淋上去,干结在伤口上的衣服慢慢变湿变软,再次淋水,衣服被一点点地剥除开来,里面的伤口露出真面目。
“这是怎么搞的?什么兵器能造成这种伤?不是我说你啊盟主,以你的武功,打不过还逃不掉么,怎么能受这么重的伤?”
“……别叫我盟主。”
“你这是图啥哩,图啥哩!”
乐道安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唠唠叨叨,刀若辞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得多了终于忍不住了,腾地坐了起来:“乐道安,老子不用你医了!不就是点小伤么,老子自己也能包扎!”
乐道安一把按住他,力气很大:“好了好了,算老子说错了还不行吗,给老子躺好!”
坐起来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刀若辞咧了一下嘴,又乖乖地趴下了。
乐道安动作很快,伤口很快被清理干净,旁边的小药童帮他打下手,适时递上金创药。
乐道安没接,仔细地端详伤口,忍不住又开始唠叨:“我说盟主……”
“老子叫刀若辞!”
乐道安从善如流:“我说小刀啊……”
“放屁,你才是小刀,老子叫刀若辞!”
“好了好了,病人为大,刀若辞……阿辞啊,你这伤口究竟是怎么搞的,这既不像刀伤也不像剑伤,看里面倒像是箭矢的伤,可外面乱糟糟的,这是怎么回事?”
乐道安用一只玉制的小刀在伤口里划拉来划拉去,刀若辞肌肉抽搐,随着他的划拉,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刀若辞疼得厉害,嘴里发出咝咝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咝,你给老子轻点儿!咝,他妈的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算了,老子情愿就这么烂着,也不受你这罪!”
乐道安收起小刀,接过金创药,有点点犹豫:“要么缝两针?”
药童及时递过桑皮线和针,刀若辞先一步喝止:“不要缝,就这么敞着!”
“盟主……阿辞啊,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毛病,那什么,有的人就喜欢挨打,别人打得他越疼,他越觉得舒服……”
“少啰嗦,老子自有主张!”刀若辞没好气地道:“该干嘛干嘛去,老子这里不用你管了!”
乐道安唠叨着将金创药洒在伤口上,拨脚离开:“呵呵,你要真是我爹倒好了,有个当盟主的爹,我要什么药材没有?”
小药童七八岁模样,乖巧地倒了杯热茶,递到刀若辞手上。
“刀盟主,请喝茶。”他说,神情敬畏。
刀若辞接过茶,顺手撸了撸他的头发,掏出一块蜜饯递给他,这个动作触动了伤口,他疼得咧了咧嘴:“厚朴别听你师父的,还像以前那样叫大哥就好。”
药童厚朴接过蜜饯,却没舍得吃,小心地放进怀里,仰起脸笑道:“刀大哥,我就知道,即便你当了盟主也和以前一样!”
刀若辞又撸撸他的头发,又是一阵吡牙咧嘴:“行了,别拍马屁了,怎么不吃,是给邻家女孩子留的吗?”
厚朴红了脸,急急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给姐姐留着,爸妈嫌姐姐没用,是赔钱货,可我喜欢姐姐,她还没吃过蜜饯呢。”
刀若辞把怀里的蜜饯包掏出来,扔在桌上,动作过大牵到伤口,他咝咝地吸着凉气,说:“拿回去吃,告诉你姐,女孩子不是赔钱货,也不是没有用处,她……她们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得很好很好的。”
就像严楚楚一样。
刀若辞初见严楚楚的时候,是在边关的土石堡。
土石堡毗临北越,距离大夏最北的城池雁城约有五十里路的距离,距离最近的北越哨帐也只有五十里,这是一个由主要石头建成的城堡,里面住着的除了驻军,就是一些不怕死的居民和商户。
这里的商户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只要能赚到钱,他们连胡族的王账也能进得去,而居民们,多数是一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还有一些江湖汉子,都是给他们一把刀一张弓,就敢和北越胡族正面硬刚的那种。
刀若辞就是在这里,见到了那个女孩子。
那时她父母弟弟俱在,她的名字还叫严楚楚。
初冬的清晨微有薄雾,女孩子穿着士兵的衣服,衣服不是很合适,似乎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显得飘飘荡荡的,好在她身上还穿着鱼鳞软甲,外面又披着玄色披风,倒也并不太明显。
她骑在一匹神骏之极的大红马儿上,跟在出城巡查的队伍后面,在一众嘻嘻哈哈,邋遢又粗豪的大兵中,身形高挑纤细,神情冷淡的她简直是个异类。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纷纷跟她打招呼。
“楚楚又要出城巡查了?”
“哎呀严小姐要小心了,北越那些骚胡子这几天可不老实!”
“用你说,咱们楚楚可厉害着呢,胡子在她枪下走不了几个回合!”
百姓们嚷嚷着,年纪轻些的尊称她严小姐,年纪大些的老人,便亲热地叫她楚楚,便像对待自己的晚辈一般,严楚楚并不答话,随意地拱手,脸上露出笑意。
刀若辞站在店铺的檐下,打量着严楚楚,女孩儿皮肤如玉般白皙,眉峰微挑,容貌极美,盈盈一握的腰间佩着佰刀,那刀既沉又大,看着让人担心会把她的腰折断,她的马后挂着长枪,枪尖上的红缨颜色新鲜极了,像一团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