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七夕已至。
晨光熹微,各大街市便已被闻风而来的摊贩占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应有尽有,尽是年轻人喜爱的玩意,可见摊贩们为了今日也是做足了准备。
就连茶楼酒肆也是早早地开了张,门前的楹联都换成了才子佳人的唱和诗作,以期能多谋些营生。
然而他们并不是今日的主角。
待到日头上升了些许,便逐渐有人三五成群结伴而来,或是环佩叮当的贵家小姐,或是素衣摇曳的寻常人家,互相嬉闹,一片莺声燕语。
街道两边的商铺立时热闹了起来,各种吆喝夸赞声此起彼伏。
明明夏日的余热还在,可远方的青年才俊们却没扇动手中的折扇,实在是他们的心思早已落在了那些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少女身上。
两方的人眉来眼去不在话下,于是乎,不少人都被周围的同伴们推搡怂恿着上前攀谈。
只是所有的未婚男女们脸上俱是戴着面具,让人无法窥见真容。
这求的,便是一个缘字。
大安自立国以来,每年的七夕都举办得十分隆重,上至公卿贵族下至黎庶百姓,只要是未婚男女均可在今日参与盛会,因而每每七夕过后都是大安迎亲嫁娶最多的时候。
这也是多年的战火导致人口凋敝下的政策,不论何种身份都戴上面具是为显与民同乐,号召百姓参与。
若是两相有意,愿互许终身,便可摘下面具一窥真容。
作为京都的平城汇集了天下英才和王侯贵女,平常可望不可即的人物也许就能在今日碰上,自然成了举国最为热闹的所在。
但是再如何热闹的气氛落在武阳侯府都成了一片清冷。
明灿的阳光斜斜地打在疏影阁的青竹上,在地上成了斑驳的影,不时又被风吹动。
一墙之隔,便是两方世界。
墙外喧闹,墙里悄悄。
“小姐,往年的七夕您不都是不去的吗?怎么今年反倒是有了兴趣?”碧影手执着檀香木篦为沈浥尘梳着青丝。
一旁挑选着首饰的绯烟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小姐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何须你我多事?”
“是是是,算我多事,我不就是好奇嘛。”碧影对着她吐了吐舌头,而后专心绾着手中墨染似的秀发,半晌又有些不服气地小声道,“小姐都没说什么呢。”
两人平日里这般互掐也不是第一次了,绯烟性子稳重,碧影活泼俏皮,沈浥尘倒觉得这般也挺好。
“许久未曾外出,今日瞧着不错,出去走走也好。”沈浥尘说着从首饰盒中选了支青玉簪递给绯烟。
绯烟会意,将玉簪小心地插入发中,青玉墨发,相得益彰。
碧影这时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这个好,没准到时小姐还真能觅得夫婿呢。”
“我能不能觅着夫婿不打紧,关键是定要为你寻个如意郎君。”沈浥尘轻笑着说道。
这下碧影急了,急忙说道:“小姐这可不行!碧影是要伺候您一辈子的!”
绯烟觑了她一眼,不由好笑道:“让你多话。”
“你赶紧帮我说说话啊!”碧影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摇着绯烟的手臂说道。
要是她真被送去嫁人了怎么办?!
“也就你这笨蛋会信。”绯烟看不下去她这蠢样,掩唇笑道,“你便是要嫁,也得看看谁愿意娶啊。”
碧影被她这么一说气得小脸涨得通红,不忿道:“小姐,你看看她!”太欺负人了!
“好了,都别闹了。”沈浥尘看够了戏,出来打起了圆场,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说道,“绯烟,你去取丸天香丹来。”
就着水服过药后,沈浥尘随意取了张银面覆在脸上,拿起玉箫便带着两人出了武阳侯府。
以往她虽甚少出门,但东盛街还是比较熟悉的,因而此次她去的是商贾与百姓聚集的西兴街。
这一路走来便碰上了不少前来示好的男子,也无怪乎如此,虽人人都戴着面具,但从这衣着打扮也总能看出些门道来。
沈浥尘倒也没穿的多精致,发上拢共也就一支青玉簪,除却衣衫外再无那些环佩璎珞之物,只是这通身气质吸引了不少人。
拒绝的次数多了,路人多少也有些眼色,上前试探的人便少了。
那些被拒之人也没生出什么强求的心思,或者说是不敢,这样盛大的集会出问题的可能很大,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因而周边都被布置了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人,想要犯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才刚来到西兴街,摊贩的吆喝声便争先恐后地涌入了耳内。
“姑娘,看看我家这上好的胭脂,擦了之后保准容光焕发!”
“来试试我这的钗子吧!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
“这位公子,买串红豆送您身边的姑娘吧!”一商贩甚至抓住了路人的袖子推销着自家的商品。
男子倒还未作何反应,身边的女子便已羞得走了开来。
思量片刻后男子还真就取出了钱袋,“给我来串色泽最好的。”
“好嘞!”摊贩咧着嘴接过了钱还不忘送上祝福,“公子今日定能娶个小姐回家。”
不远处碧影看了是连连感叹:“这做生意还真就靠一张嘴啊。”
沈浥尘二人走过时,那摊贩果不其然地叫住了她们:“两位小姐,我家的红豆饰品与您很是相配呢,买串红豆坠子吧。”
别说这摊贩还真有几分眼光,沈浥尘衣着素雅,红豆挂坠确实很配她这牙色裙裾,平添几分艳色又不显媚俗。
碧影显然也觉得挺不错,便询问道:“小姐,要不咱们买个吧?”
沈浥尘扫了眼那摊贩铺子上的饰品,拿了件品相极佳的坠子挂在了碧影的腰间,湖蓝色的襦裙立时多了些说不出的韵味。
“小姐,您这是……”
“我不相思,这坠子送你了。”沈浥尘丢下这句话便施然离去了。
碧影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她也不相思啊!
“你家小姐眼光可真好,这坠子可是本店最好的东西了!”摊主搓着手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回过神后碧影赶紧付了钱急急忙忙追上去,却见沈浥尘停在了一个小摊前。
其他的摊子怎么着都有三五人流连,唯独那处只沈浥尘一人,路人均是瞥了一眼后便径直离去,丝毫没有细看的意思。
碧影上前一看才知那是一处卖画的铺子,还尽是些山水松石的画,难怪没人买呢!
看那摊主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一身蓝色布衣已经浆洗得发白,倒很是眉清目秀,只安静地站在自己的摊后,也不介绍下所卖的字画,好像浑不在意能否卖得出去似的。
碧影见了忍不住劝道:“你这人真是好生奇怪,哪有人在今日卖这些字画的?”
摊主抬头看了她一眼:“在下也不会旁的什么。”
“那你也可以画些应时应景的东西啊。”碧影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
摊主这次没再答碧影的话了,转而看向了沈浥尘,道:“姑娘可有中意的?”
摊上挂着的画沈浥尘都看了一遍,这画工只能算是中等,字也未能让人眼前一亮,唯独画中意境极佳,独具神韵,作画之人的风骨可见一斑。
“就这幅吧。”沈浥尘指着一幅苍松图道。
“一两银子。”摊主说罢便将画卷起递给了碧影。
沈浥尘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从碧影手中将画抽出递了回去,道:“还请阁下落款。”
摊主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举措,但眼中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也不多言便重新将画展开写下了自己的名姓。
取了画后沈浥尘也并未停留,碧影有些看不明白,于是忍不住问道:“小姐,那人难不成是位大师?”
“不是,我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特别。”
又沿街随处看了看,两人随后便来到了一座小亭内,小亭依湖而建,湖上泛着不少花船,那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特意为今日备下的。
亭内已坐满了人,沈浥尘便寻了根柱子在一旁站着,不少男子见了便上前攀谈欲要让座,但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其他人见状便也明了,看来是佳人另有约。
约莫一刻钟的时辰后,一男子脚步匆忙地赶了过来,一入小亭便四下张望着,在瞧见沈浥尘手中的玉箫时立马走了过来,当下便是一揖道:“抱歉,让沈姑娘久等了。”
“曲公子言重,我也是方才来的。”
曲阑珊看了看四周密集的人,随后指着湖上的一艘画舫问道:“此处不大方便,可否请沈姑娘移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