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察觉到一丝异样,盖勒眼珠动了动,神经拉紧,侧目而视,余光里,似乎有几根藤蔓活了起来,待他注意,却归于平静。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盖勒收回目光。
可从进入这片林子伊始,他就感到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暗暗提高了戒备力,萧伯特跟班们的下场,就是覆车之戒。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在安详寂然的密林里,如同轰雷在耳边炸响。
萧伯特的背部中心,被一株藤蔓前触刺穿,血流如注,藤蔓力劲大得可怕,将他整个人带离地面,轻轻举持半空,剧烈的苦楚令他不敢任意挣动。
这些藤蔓显然专挑人体薄弱位置下手,同他跟班们无二,他的肺被贯穿,他很快喘不过气来。
并未注意到萧伯特背后,有一根藤蔓偷偷摸摸地伸了过来,方才盖勒的精力被背后那阵异响吸引。
“修道士阁下......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生死攸关之际,萧伯特心急如焚地、低声下气地呼救,什么尊严、脸面一股脑儿放下,他只想活下来。
哪怕被盖勒杀死,他也心甘情愿,就不愿死在藤蔓手中,同伙的死状在他脑袋里还挥之不去,让他无比惧怕。
“可以......”
盖勒拔出圣剑迪兰特尔,砍向那条藤蔓的中段。
然则,挂满了四面八方藤木上的藤条根,似乎不赞成盖勒的做法,它们霎时全部舞动起来,入目处尽皆藤蔓条在涌动,如同身在一片只属于藤蔓条的海洋。
一股强烈危机感涌现,不容多想,他双腿一弯,向上跳动。
那些柔软性极好的藤条,在一瞬息挺勃如钢针般坚硬,一窝蜂的前触飞来,眼花缭乱,好似无数柄褐色利剑直刺。
盖勒提前规避,它们攻击落空,径直越过了盖勒先前所在位置,威力不减分毫地击向萧伯特,本就被一条藤蔓钳制的他,无力避开,眼睁睁地看着藤蔓欺近,他遭殃了!
噗噗几声,数根藤蔓同一时间刺入他的脑袋,这下惨嗥声来不及发出,随即淌出红白相混的脑浆,发出无比难闻的味道,右眼眼珠挤射出来,打在了一根藤蔓上,掉入草堆里。
身体其他器官也未能避祸,几乎是同时十多条藤蔓,不讲道理地刺透他那副“单薄”如窗户纸的躯干,被捅成了马蜂窝,成了人肉腊肠挂在天上。
眼看他是活不成了,盖勒微微张嘴轻叹一声,他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只是刚才那种情况......盖勒下落,脚踏在了一根悬在空中的藤蔓。
脚尖轻轻一点,横身跃出,圣剑迪兰特尔在虚空中打出几道剑光,铮铮作响,八根藤条顺势而断,横截面流出了,像是人血的嫣红色汁液,有点黏稠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铁锈味。
常人拿藤条毫无办法,无法破开其表层,但对于十层圣力的修道士而言,只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盖勒手上的,乃是教廷圣物迪兰特尔。
然盖勒斩落的,不过藤蔓网中,几根不值一提的藤蔓罢了,九牛一毛,在他的后面仍有更多的藤条等待着他。
即便他不怕这些藤蔓,但架不住它们海量般的数目,毕竟他的体力有限。盖勒算了算,哪怕是圣使境强者降临藤蔓林中心,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藤蔓条多如牛毛,可硬生生地耗死圣使境,圣使境再强,也有圣力耗尽的一天!
因而,他得走了,不能久战,且储物戒指到手,没有纠缠的必要性。
盖勒下次落脚点,已在二十三米开外,一株灰褐色藤木树巅上,这颗藤木上的藤条,也是**,纷至沓来,热情地,愉悦地“挽留”盖勒。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藤木林里面,没有丁点虫鱼鸟兽的动静,有这些天生捕食成性的藤条,早就把林中生物吃个不剩,小动物们躲还来不及呢!
“赫诺洛司,这些藤蔓究竟是什么?攻击性极强,似乎喜食肉类,是食肉植物?”
砍断几条刺来的藤蔓,盖勒凝神而动,警惕着四面八方,藤蔓随时可能出现的方位,他顺着来时方向,向后撤退,撤出藤蔓森林。
那些朝先盖勒进来时,所见的那些藤蔓,也都像小蛇开始搐动,它们掩饰得很好,之前就像普通植物悬吊着,眼下都暴露了本性。
“使用它们食性命名,是为嗜血藤蔓。在索罗门王时代末期,阿弥泰耳分化七十二魔神柱,来到黎明大陆,它们应是受到魔神柱磅礴魔力的侵袭,魔化为了如今模样,它们原本也是山间普通的藤蔓植物啊。”
想起那段尘封的历史,赫诺洛司一阵唏嘘。
如果没有魔族,山林间应该是一副美丽的山水画卷,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可惜魔神柱的到来,改变了大陆上不少地带,成了陆地生物的坟场。
“您的意思是说,迷雾山脉至少有一根魔神柱?”
盖勒推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想起了那位蓝袍魔法师,蓝袍人是魔族中人,对魔神柱应不陌生,可以问问他。
藤木森林里面的藤条,忽然间集体沸腾起来,盖勒肉眼可见的,方圆十里的藤条伸向空中扭动,像巨型章鱼的触手,这场面别提有多古怪,有多诡谲。
攻向盖勒的藤条,仿佛认准了这个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数量也一下子暴涨,十五根,三十根,八十九根......很快便超过了上百根的藤条,充斥了盖勒视野。
除了褐色藤条,也还是灰色藤蔓,盖勒心头泛起警兆,倘若被藤蔓缠身,他就要真的留在这里。
他当机立断,动用全力,面对藤蔓一味躲避,朝着藤曼林外围后退,如果实在逼得紧急,只得切掉一些“贪功冒进”的藤蔓,伺机寻得突围口。
倒不是害怕被吸食,他体质非比从前,放任藤蔓也无法刺破他的肌肤,他担心的是,体力和圣力一朝用尽,他便毫无反抗余地,到时他任藤蔓宰割!
可反手出剑刺裂藤蔓,盖勒势必受到滞缓,他非但没有拉开与大群藤蔓的距离,反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消逝,盖勒身周聚集的藤蔓越来越多,在以极为可怖的增速增长着。
他情况不妙,趋向了一种温水煮青蛙的境地!
隔远而观,盖勒周围难计其数的藤蔓,形成了一团厚厚的空心褐色圆球,将盖勒团团困住,这团褐色圆球,正不断地向内坍缩,盖勒活动和呼吸空间也变得愈加狭小。
在藤蔓组成的球体内,它们的攻击方式不变,十分单一,同对付那些普通人的招式如出一辙,刺,鞭,抽,三种方式来回变换着。
纵使这样,它们也很难伤到盖勒,仗着量大,发动“藤海战术”,一波又一波冲袭。
盖勒身体周边剑光闪现着,化成了一道道劲风,只要有想早点死的藤蔓靠近过来,立刻被这层包裹着他的光影绞成粉碎,光影之内,无藤蔓能近!
他沉着脸,十层圣力发挥到了极致,平日储藏在内体圣田内的气态圣力,倾巢而出,循着七经八脉,透过四肢百骸,来到体表,通体挥发出淡淡乳白色荧光。
圣剑迪兰特尔同样也有一道同款光层,其内充入了盖勒十层圣力,圣剑变作了阵阵幻影,死亡的压迫感将近,他没有保存实力的道理!
这股力量,比对战蓝袍魔族还要强上几分,即便面对魔族魔法师,仍未逼出盖勒真正的实力!
现今盖勒直面的状况,比在长者之森,遇到碧鳞蟒幼崽时要凶险得多,碧鳞蟒幼蛇固然不少,却远远比不上藤蔓密林,若是碧鳞蟒幼崽遇到藤蔓树林,碧鳞蟒幼蛇分分钟尸骨不留,到底是魔神柱污染的产物,远非寻常!
藤条互相缠绕而成的褐色球体,在不停地向内压缩,首当其冲的藤条,与盖勒那层光影接触,瞬息之间化为了碎屑,血浆,同时也应该提及的是,他的圣力和体力,也在急速消耗下去。
但他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活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藤条悍不畏死,一根接一根迎头而上,被盖勒的“绞肉机”绞碎也在所不辞,它们似乎朝着盖勒开始发动了总攻,不再给盖勒半分歇息的间隙。
前边的藤条被撕碎,可后面数不尽的藤条前赴后继,一眼望不到尽头,令人生不出负隅顽抗的勇气。
此情此景,盖勒心境一片清明,唯有一个字“静”,哪怕在世上最危险的凶境,也动摇不了他。
只有心静,才能拿出自己最佳状态,迎对战斗,只有心静,才能绝处逢生,才能向死而生。
惊惶,慌乱,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只会带来频频失误罢了,露出致命的破绽,对此他深有感悟。
在皮科思小巷的时候,如果他能冷静一些,或许可以想到一些方法,免遭祸害。迪休斯的约战,如若他当时不够冷静,给了迪休斯反应的机会,可能他压根就没有办法胜出,以至这场约战失败告终。
还有在长者之森的数场大战......这些经历难以忘却,成为他回忆中不可缺失的部分,人的成长,总是或慢或快,或深或浅,大体上呈螺旋式上升,总之是要付出或便宜亦或高昂的代价,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稳重。
当前他的战斗方式尤为沉稳,心态较之过去也好得多。
可是,不管再怎么慎重的战斗,在绝对优势面前,似乎也显得脆弱不堪。
藤蔓在收缩,在狂舞,在直冲,在鞭打,全方位包围了盖勒,身体体力和圣力骤然下滑,盖勒的挥剑动作,亦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不似之前那般迅猛,那层光影在慢慢暗淡。
几根见缝插针的藤条,幸运地越过了渐渐变得稀疏的光影,在盖勒古铜色的肌肤上,抽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印痕。
而盖勒只是微微颠簸了下,感到一股轻微的疼觉,便若无其事地,持续着圣剑的舞动。
圣剑迪兰特尔可不能停下,一旦它停下,盖勒将会承受数以千计的藤木蔓条,同时轰击在身上,包围圈中的他避无所避,逃无所逃,那时他身体纵然再坚硬,也得受损。
这一鞭打并无大碍,可由此带来的蝴蝶效应,加剧了体力和圣力的耗损。
最后的最后,盖勒体外那层圣剑带来的光影,缓缓散掉,再无所恃的盖勒,一瞬间便被褐色世界包裹。
可他还想着挥舞圣剑,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条藤蔓从旁扫来,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