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学士钱明逸骑在马上,对身边的御史中丞杨察道“唐龙镇小胜,据说并未与敌交战,只是契丹人深入宋境,冻饿而死。现在又突然让我们来观兵,说是有什么火枪火炮利器,本朝数十年哪里有这种事?神兵利器,向来不少,至多只在殿前演武而已,哪里有这样仓促之间兴师动众的!”
杨察淡淡地道“枢密院如此做,必有深意。”
钱明逸听了就笑“夏太尉意在中书,天下人人皆知,如此做还不明白么!”
杨察不动声色,策马缓缓前行。
钱明逸因为以前搭上吕夷简的关系,召试学士院而得进士出身,五年就任翰林学士,是大宋立国以来前所未见的升官速度,此时三十出头。杨察是景佑元年榜眼,比钱明逸稍稍年长,三十几岁做到御史中丞,也是罕见的少年高官。因为年龄相仿,钱明逸自觉跟杨察是同一类人,是以凑上前来。却不知杨察虽然年少,却是进士高第,又政绩杰出,根本看不上钱明逸这种幸进之人。
另一边,三司使张方平对翰林学士王尧臣道“西北议和,天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夏太尉为了什么火炮又弄出如此大动静,着实不妥。唐龙镇一战可发鼓舞士心,重赏边臣即可,何必如此?”
王尧臣道“枢密院如此做必有道理,我们且去看。”
此次来的多是中高级官员,还有三衙的一众将领,约一百多人,在导从引导下,缓缓出了城门。
战士宁得了奏报,对王凯道“百官已经动身,快快把这里料理清楚了。参与演武兵士,都在原地侍立,不得喧哗。你们与我一起,去迎宰相和太尉。”
依着战士宁的吩咐,这里重新进行了布置,显得杂乱。杜中宵和王凯与韩绛一起,急忙组织人手收拾,把一切都整得井井有条,随着战士宁向新郑门而去。
迎了以陈执中和夏竦为首的一众文武官员到台上站住,王凯和杜中宵上前禀报。一切如仪,杜中宵在一边站定,王凯下台去指挥演武。
看最前排的官员,张方平、钱明逸、杨察这些人三四十岁,却已经位顶层,只差一步就到宰执,杜中宵有些唏嘘。自己也是少年进士,至今踏入官场五年,却只做个知军,前途渺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跟这些人一样青云直上。像钱明逸,五年时间就做到了翰林学士,也不知这官怎么做的。
自己做过夏竦的签判,但跟他的关系并不紧密,更没有什么私交。他对自己另眼相看,不过是这个时代的潜规则,签判这个职位的特殊性。
下面准备完毕,王凯上前高声回命。夏竦命王凯主持,正式开始演武。
随着宣赞卫士接边传令下去,一众官员嘁嘁喳喳的声音停下来,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夏竦命杜中宵到自己面前,道“下面哪是火枪,哪是火炮,要如何用,你给诸位大臣讲一讲。”
杜中宵拱手称诺。指着下面的火炮道“那是火炮,俱是用好铁打造,价钱不菲。用时,先在里面放入火药,而后放入弹丸。炮的后面有药池,发时用火点燃引线,经药池引燃火药,射出弹丸。”
庞籍道“火药不过寻常之物,怎么就能把弹丸射出去?”
杜中宵拱手“回相公,火药与火药不同,火炮用的都是特制的。”
怎么个不同?杜中宵没说,别人也不好问。想来也知道,军中现在火药也有许多种,用在火箭上有专门发烟的,有专门引火的,还有专门放毒的,五花八门。
杜中宵粗略价绍完毕,下面王凯也已指挥兵士填装完成,大声禀报。
杜中宵小声道“下面炮发,声音不小,诸位相公小心。”
声音刚落,便就听到数声闷响。一片硝烟之中,弹丸砸到两百步外的土墙上。
“咦——”站在夏竦身边的三衙几位大将,殿帅李用和、马帅许怀德、步帅郭承佑一起发声,忍不住凑上前去。他们都是抱着看个热闹的心思带着所部前来,根本没想到火炮的威力如此之大,一炮下去就把两百多步外的土墙轰塌,大出意料。
看了一会,许怀德道“看那边土墙的样子,这火炮比军中所用旋风砲强了不知多少。若用旋风砲绝打不了如此之远,也没有如此大的威力。”
郭承佑道“不错,如此利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而且用的人又少。”
殿帅李用和是皇帝的舅舅,外戚出身,坐这个位置主要是俸禄高,外甥孝敬他的。虽然平时对属下管得较严,这种场合却很少发表意见,他又没带兵打过仗,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旋风砲是守城时用得最多的投石机,设在城头,因为可以向多个方向发射而得旋风之名。那东西只能打几十步远,威力也不大,当然比不了火炮。哪怕为了便于运输,杜中宵做的炮并不大,也不是投石机能比的。别说是旋风砲,上百人拉的大型石砲也不行。
几位三衙大将表示出了兴趣,官员立即热闹起来,纷纷议论。可惜这些高官之中,只有庞籍曾经在边地任职,还是在战事结束之后,乱糟糟地议论不出个结果来。无非是互相讨论,用这火炮,能不能攻破城墙,能攻破什么级别的城墙。
参知政事丁度曾经与曾公亮一起编过《武经总要》,对于军制、兵器无不涉猎,理论知识再没人比过他了。上前仔细看了一会,对杜中宵道“知军,若用这火炮,能奈何得了开封城墙吗?”
杜中宵老实答道“回相公,现在制的都是小炮,便于军中携带,自然奈何不了开封城墙。若是不计本钱,制做大炮,那可就难说了。炮这物事,跟其他兵器不同。”
丁度吃了一惊“这是小炮?那若是制大炮,有多大?”
杜中宵仔细想了想,自己印象中早期的大型火炮,无过于奥斯曼攻君士坦丁堡的大炮。名字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炮巨大无比,轰开了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开封的城墙并不特别坚固,因为从立国起就有迁都之议,想来是比不过君士坦丁堡的千年古都城墙。
见周围一众官员都看着自己,杜中宵道“铁铸炮有诸多坏处,难铸大炮。若是用铜,那就可以做得非常巨大。一炮出去,打数里之远,打塌城墙,也并不是难事。不过那样的大炮,价钱吓人,一军之地可制不起。大炮又很难运输,不如这般小炮好用。不是大战,并不需要多大的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