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
见藤妖反应激烈,阙清云转头看向身后尚未探寻的山洞,目露犹疑警惕之色。
这荒山野岭的,怎会有婴孩?
“潋心。”她轻唤数步开外对她爱答不理的小徒弟,后者看穿她的想法,却哼的一声撇开脸去。
只这说话的片刻,山洞中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只见洞口藤蔓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拨开,一个看上去仅有半岁大的孩子从山洞中爬了出来。
这孩子行至山洞口,原还哭得厉害,却在看见被阙清云擒在手中的藤妖时蓦地止住哭声,口中发出呜呜呀呀断断续续的音节,朝藤妖伸出手来。
藤妖则目露惊惶之色,表现古怪至极。
玉潋心眯了眯眼,大步朝山洞去,抓起婴孩的衣领,将其粗暴地拎在手中,朝藤妖一扬,冷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阙清云亦垂下视线,等着它回答。
可后者却紧闭着嘴保持缄默,阙清云见状,眸色清寒,遂抽剑出鞘,抵着婴孩的胸口。
藤妖果然惶急失色,大喝道:“别杀他!他不是妖!”
是不是妖,阙清云当然认得出来,但藤妖表现实在太过奇怪,况且,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与藤妖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阙清云不得不防,即便她不会真的对一婴孩下手,但口头上却说:“若你不交代实情,我们也不会留他性命!”
这藤妖似乎关心则乱,竟真被阙清云这话吓着了,连忙服软:“我说。”
阙清云扭头与玉潋心对视,后者亦成习惯,抬眸瞬间便与阙清云视线相撞。
随即玉潋心脸色一寒,冷冷将脸转开。
阙清云微怔,遂叹息地垂下眼睑,再开口时语气如常:“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藤妖从方才开始便不错眼地盯着玉潋心手中的孩子,眼神极其复杂,片刻后,方回答道:“他是我的侄子。”
“侄子?”阙清云和玉潋心异口同声,听见对方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随即又对上目光。
玉潋心面色不虞,若是今日之前,她在阙清云身边长久以来养成的种种习惯尚能称之为默契。
可今日之后,阙清云那几句话梗在她心口,这默契便成了一根鱼刺,卡进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婴孩突然出现,藤妖心防已破,不再关心玉潋心二人的纠葛,兀自往下说:
“我也并非生而为妖,不过是枉死不甘,积怨太深,遂盘踞于这深山之中,修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阙清云连续两次遭了玉潋心的冷脸,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听罢藤妖这话,她眸心微沉,声线疏冷:“你姓甚名谁,生前遭了何等冤屈?”
“冤屈……”藤妖重复这两个字,忽而双肩剧烈颤抖,发出呵呵哈哈地古怪笑声。
阙清云扣紧五指,目露警惕之色。
遂听此妖道:“我本姓殷,乃邬舟山东面隐世家族殷氏长女,因家中族亲争权夺财而枉死。”
“我那弟弟弟媳不满我天赋出众,在家中受宠,便设计谋害我,迫我饮下毒酒,杀我夫婿,我心有怨恨,机缘巧合之下转生为妖,便去殷府偷走了他们的孩子!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因由听来着实引人唏嘘,可阙清云却不为所动,冷然道:“你寻仇便罢,可拖上无辜孩童,又伤贤平乡无数凡人性命,实在罪不可赦!”
“你们知道什么?!”藤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面目狰狞地大声喝斥,“这些所谓的凡人,收了殷玉风夫妻的好处,若不是他们谎称村中有妖物出没引我下山,我怎会落入殷玉风的圈套!”
这声音里怨恨几乎凝成实质,藤妖满身煞气,惊得那小侄子又呜呜哇哇地哭起来。
听见殷熙的哭声,藤妖陡然惊醒,周身凶煞之气散去多半。
她转过目光,视线落在殷熙稚嫩的脸孔上,神态有片刻茫然,而后无力地说道:“我既已落在你们手里,便自知脱身无望,可恨我大仇未报,还要任由这二人在邬舟山逍遥!”
阙清云眼神幽深,这一番话,不知她信了没有。
玉潋心听得婴孩哇哇哭声,只觉心中愈发烦闷,遂随手扯下一块衣角,塞进婴儿嘴里不让他哭。
藤妖立马目露凶相,在阙清云手中挣了挣,怒喝道:“你在做什么?!”
玉潋心毫无惧色地反瞪回去:“你再吼我就把他杀了,省得聒噪!”
藤妖额角暴起青筋,却被玉潋心这话噎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邬舟山殷氏。”阙清云喃喃自语,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这藤妖之力,是从何而来?”
藤妖受了玉潋心的气,闻言撇开视线,顿了半息才回答:
“我殷氏本就以炼化灵植灵气作为修炼的法门,遂殷氏之人对山间草木天然亲近,我化作怨灵于邬舟山中藏身,神识恢复之时便已俯身于一藤株之上,自成藤妖。”
“原来如此。”阙清云点头,又问,“殷氏主宅坐落何处?”
藤妖颇觉疑惑,凝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阙清云不答,只将剑尖抵在殷熙胸口,冷眼瞧着她。
藤妖又梗了一口气,这师徒二人明明出身名门,却拿未满周岁的婴孩当人质,什么仁义道德,根本不屑一顾,比妖魔更加狠毒,猎人猎物易位相处,她简直悔不当初!
“邬舟山以东,过邬舟河,山道尽头有石碑,殷氏前院入口便在石碑后。”
待得她把话说完,阙清云一掌叩击她的后颈,将其击晕。
遂取血绘制镇妖符,将藤妖收入符中,方扭头看了眼玉潋心及其手中的殷氏幼子,眸心微漾,转瞬间即恢复平常,淡然道:“为师需往殷氏主宅……”
话未说完,玉潋心冷嗤一声:“与弟子有何相干?”
阙清云眼瞳稍暗,眉目间神色清寒。
她虽未开口,气息却陡然一沉,山间吹起呜呜冷风,先前还清朗无云的天空倏然暗了下来,像暴风雨前短暂而压抑的寂静。
玉潋心见这阵仗,却好笑地勾起嘴角,语调戏谑地轻嗤道:“师尊莫不是以为,先前那套威逼之法,如今对弟子还能有用?”
她从来都摸不清阙清云心里的想法,而阙清云给她的感觉也总是忽远忽近,每当她错觉阙清云是在意她的,转瞬间现实便会给她一个响亮的巴掌,让她清醒过来。
这次也一样。
只不过,这一回,她彻底醒了。
不再抱有侥幸之心,当清清楚楚地与之划清界限,就算她日后因魔毒而死,也不要再受制于阙清云。
阙清云的怜悯,只会让她比死更难受。
“弟子身负魔毒,毒发之际一再拖累师尊,心中实在愧疚,师尊既求无上道,便当从无潋心这个劣徒吧!”
玉潋心口中说着愧疚,神态却极其淡漠,言罢,将殷熙扔向阙清云,自己转身即走。
一抹白衣飘然而至,瞬间拦在玉潋心面前。
阙清云不知施了什么术法,那婴孩已昏睡过去,躺在一旁平整的石头上。
其人语气较之先前稍稍和缓,向玉潋心解释道:“为师怀疑这殷氏与你身上的魔毒有关,遂欲前往调查……”
玉潋心顿住脚步,冷眼瞧着她。
须臾过后,阙清云的声音渐渐消失。
两人无声对峙,彼此都不肯妥协。
丛林间湿热的风很潮,吹得人心焦灼,意识不清,便也容易冲动。
“敢问师尊。”玉潋心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平静,看向阙清云的眼神亦无波无澜,淡淡开口,“师尊既对弟子无意,为何还要拦着弟子去路?”
“天下之大,何处无以为家?弟子诞于天地之间,本就无牵无挂,唯此心尔,也无足轻重了,如今前尘尽了,弟子倦了,不愿纠缠,师尊就让弟子离去罢。”
阙清云眉目揪紧,面色如霜,良久,方叹一句:“前尘未了。”
玉潋心蓦地睁大双眼,神色怔然。
阙清云眼中似有千愁万绪,这一眼望穿秋水,荡气回肠。
“你先还说,要与为师同去大璩国都。”
她垂下眼,语气清且淡,可话语间,难得服软,竟藏了些许掩不住的失落和暗淡,“既是说好的,怎能食言?”
玉潋心愣了许久,忽然一步上前,贴近阙清云,用力揪起她的衣领,迫使其与之对视。
阙清云由她这般冒犯,竟未将之推开。
片刻后,玉潋心方一字一顿地寒声说道:“若师尊非要纠缠,弟子发起疯来,可不知会干出些什么荒唐事,到时候,师尊可莫又怪弟子给师尊惹了麻烦,甩弟子冷脸。”
“为师……亦不知自己会干出些什么荒唐事。”
阙清云抬起眼睫,纤长浓密的睫羽下,一双眼瞳幽深若海,“倘使你走了,那疯的便是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逼逼:我明明是甜文作者!
这章留评反小红包!
今天不写了不写了,我好累啊,感情线真的磨死我了,早点睡觉明天上午早点起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