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小子机灵,自然是镇国公了。”贺老三挑了挑眉毛道,“可惜啊,镇国公年纪小了些,少了些威仪、气势,要不然,今日往那江都一站,就算鞑子们敢来,看见他就该吓得屁滚尿流、闻风而逃。”
说到这,贺老三来了劲,他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对着众将领道:“要说打仗,咱庆泰朝可没一人比得过镇国公。”
那张姓百户忍不住怼道:“三哥不是说最佩服咱公爷吗?”
贺老三一愕,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挤怼咱,咱说过不佩服公爷吗?咱说得是打仗。出兵之事,公爷就对咱说过,镇国公之前与他商议时说,这仗只要动作快,就一定能胜,说是有惊无险来着……瞧瞧,多大的本事,这边还没出征呢,镇国公就料到了结果。”
将领们一个个听得入神,这堪比坊间评书啊。
张姓百户道:“三哥说得在理,镇国公虽说年纪不大,可战功赫赫,听闻从绍兴府到应天府,从未有过败绩……神人哪!”
旁听将领纷纷点头认同。
贺老三却叹息道:“只可惜,两位国公爷怕是怎么也猜不到,今日这场憋屈到姥姥家的撤兵啊。这要是二位国公此时在江都,以他们的本事,加上咱们弟兄们拼命,这扬州府怕是三支手指撮田螺,那叫个十拿九稳啊……到时,嘿嘿你我这帮弟兄,可就是咱庆泰朝的复兴功臣喽!”
这时,一个身着千户军服、满脸络腮的中年汉子走来,“我说贺老三,我可警告你,别瞎煽乎,弟兄们可不象你,光身一个,弟兄们都是有家有口的,这抗命可是重罪,到时没得还连累了家人。”
这话一出,在场将领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贺老三目光一闪,嘿嘿一声道:“罗千户果然是火眼金睛,都能一眼看出咱在煽乎……得嘞,爱听不听,诸位兄弟自己考虑着,这兵啊,爱撤不撤,关我贺老三屁事。”
说着,贺老三拍拍屁股走人。
“三哥慢走。”十几个声在贺老三身后响起。
那张姓百户问道:“三哥方才不是劝动将军去找钱大人商议了吗?真要象三哥说的,那钱大人所部抗命不肯撤退,有他们守着,总好过将江都拱手让给鞑子。”
贺老三呵呵笑道:“钱大人那可就那么数百人,能守得住江都?”
“那三哥的意思,我们都得留下来?”
贺老三摇摇头道:“留不留,得听王将军的。”
说着冲那罗千户一撇嘴道:“朝中吏部左侍郎,是罗千户的亲舅舅吧,得……想必罗大人是不会担忧军功、赏赐无着落的。”
罗千户愠怒道:“贺老三,说话别拐弯抹角、含沙射影,我舅是吏部侍郎不假,可我这千户之职,可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不想贺老三鄙夷着往边上“啐”了一口,“你杀过鞑子吗?”
罗千户大怒,“本官杀民贼,那也是为国尽忠!你这杀才还敢替那帮贼人抱不平不成?”
贺老三连连摇手道:“罗大人莫往老三头上扣屎盆子,咱说的一码归一码,我问得是,你杀过鞑子吗?”
罗千户还真没杀过鞑子,他的千户职,说起来还真是以功累积的,当然从百户到千户这一步直跃两阶,那就是因为拥立鲁王监国了。
当然,这无可指责,国难当头嘛,升迁就是朝廷重臣一句话的事。
是他的军功,都是与大顺军(起义民军)作战而得。
以功升百户后,就追随王之仁了,然后所有人都知道,明军一路溃败,王之仁还在无奈之下,向清廷献过降书,就没和鞑子有过交战的时候。
之后,王之仁受钱肃乐等人的感召,毅然举兵反正,重回大明旗下,就一直驻守定海,也没有与鞑子有交战之时。
直到吴争北伐,可这时的罗千户已经是千户了,加上战事打得顺,自然没有亲自上阵的时候,哪来亲手杀鞑子的机会。
贺老三说的是事实,但有些偏颇,将领杀敌,没有必要一定手上沾敌人的血。
但反过来说,要想在军中有威望,还就得手上沾血。
否则,想要士兵尊敬你?扯蛋!
这时的场内,都可都是这万人大军中的各级军官。
被一个小旗,当着所有同僚的脸羞辱,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泥菩萨都会冒火星。
可罗千户敢对贺老三动杀手吗?
他不敢!他要真敢令士兵对贺老三动手,那指不定士兵会冲谁呢。
连王一林喊了两次“来人,拿下”,贺老三还好整无暇地和众人扯闲篇呢,他罗千户还真不够格。
老兵,是一军之魂。
特别是象贺老三这种一直追随主帅的老兵,那等于是一军魂中之魂,这种老兵是士兵心中的一杆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在军中享有着主帅的待遇。
从古至今皆是。
罗千户涨红着脸,他面子过不去了,他要决斗,与贺老三决斗!
不过这决斗,不是两人刀来剑往的决斗。
这拼杀起来,罗千户有自知之明,他不是贺老三的个。
这战,明军打得顺手,清军兵力空虚,仪真是弹指间被攻破,江都城虽说洪承畴亲自挂帅、登城楼抵抗,但败势已成,终究无力回天。
可这不影响贺老三立功啊,他的一小旗是先登(尖兵、敢死队),贺老三两战累计,得级十一首。
放眼军中,谁能与贺老三相提并论?
所以,罗千户提出的决斗,不是与贺老三“肉搏”,是比拼接下来,谁杀鞑子多。
嘿嘿,这有点无赖了。
但也说得过去,贺老三本就以此拿话羞辱罗千户,那么罗千户提出这个比拼来,也说得过去。
于是二人当着全体军官的面,击掌为誓。
一支虎贲,往往能被一个或者几个老兵,轻轻地挥手,激起血性,是为精锐之师。
军中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这二人一场颇为可笑的意气之争,让一场撤兵的动员,就此彻底变成了一场誓死大会。
看起来这是一场闹剧,其实却是,军心,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