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跟着李自成,辗转数千里,打了近十年仗的老兵,哪还能静得下心来,早出晚归地耕种田地?
这就象后世职业军人一样,一旦退役,那就象抽去了主心骨一样。
许多人从浙回赣,去找李过、高一功、刘体仁“诉苦”,希望重回三人麾下。
可问题是,这不是养几个人,动辙上万,再富有的人,也养不起军队啊。
李过、高一功为此多次找吴争申诉,可大将军府财政窘迫,哪能说扩军就扩军,吴争也没有办法。
这两年时间,李过、高一功为此事,算是愁白了头。
可如今,机会总算是来了,至少二万的新增员额,足以化解他们的“困境”,加上原有广信卫三万人,也就是说,原忠贞营的老兵,整编为广信卫的可达五万人,几乎是二中取一了。
这样一来,广信卫从上至下,所有人都在笑,因为旧日同袍,又能一起朝夕相对了。
……。
沿海各府,也在紧急征召新兵。
大将军府的征召令一发,十几府之地,数日之中,便掀起了入伍潮。
这是四年中,大将军府第一次发布征召令。
北伐军的构成有五大块,一是吴争从绍兴府带出的那支嫡系,也就六、七千人;二是杭州之战鲁之域起义所部,人数达一万八千人;三是数次战争中,从俘虏、降兵中遴选出的人员,此部人数高达三万多人;四是原忠贞营;最后就是江北泰兴、泰州、通州三地民众自发入伍和零散的义军来投。
大将军府一直没有从辖下诸府中,大量招募过精壮,吴争其实就是在“藏富于民”,给江南诸府休养生息的机会。
四年时间,大将军府的治下人口,增加了六成,从不到九百万,一直到一千五百多万,这是个比较“恐怖”的数字。
当然,这不完全是繁衍出来的,而是大批来投的义军、战争中抓获的俘虏,周边各地来寻生计的贫苦百姓等等汇聚而成的。
但事实上,民间还真不领吴争让百姓休养生息的这份情,坊间对吴争不征召新兵,时有“诟病”,甚至还数府联名上书,请求大将军府每年从各府中招募适量兵员,以尽保境安民之责任。
吴争当时是懵的,自己一片苦心,想让百姓休养生息,结果反而被人“指责”了,冤得慌啊!
当时莫执念笑着给吴争算了笔帐,以杭州府为例,一个普通男丁,在工坊做工,月酬平均在三两多银子,可如果进了北伐军,每月四两银子雷打不动,吃喝穿着全是军队支应。
这还是眼面上的,一个士兵入伍之后,全家可在服役其间免去赋税,有一适龄孩子可以免费入学,若立战功,另有赏赐升迁,若有伤亡,官府对其父母、妻儿进行赡养、抚恤。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这话可是王爷亲口对外宣扬的。如今江南各府,皆以家中有北伐军士兵为荣。但凡家中有未曾订亲的女娃的,择婿首选便是北伐军人……试问,这世间还有比入伍更好的事吗?”莫执念呵呵笑着向吴争问道,“若不是北伐军不在各府招募新兵,不然,莫家子侄定是踊跃入伍……王爷若不信,可问清儿,她的姨表妹不也被招入长林卫了吗?”
吴争听后,苦笑不已。自己优待军人的政策,竟被莫执念曲解至此,这言下之意是,自己对军人太优厚了?以至于不招兵,竟引来数府联名请愿?
但吴争并不后悔,更不想去修改政策,因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富贵,拿命换的事,最优待都不为过。
……。
绍兴府。
纵贯府城南北的府河,南起植利门,北到昌安门。
此河分出了两个县,河西为山阴县,河东为会稽县,河上桥梁多达十余座。
舍子桥桥畔,依水而建的一户小院中,此时突然冲出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包裹,向舍子桥东边跑。
后面追着一个中年妇女,口中急呼道:“二娃,你可不能去啊……咱老黄家可就你这一根独苗……!”
然而,那娃儿头也不回,连跑边喊道,“当今吴王不也是老吴家独苗吗……他能舍身报国,我为何不能……娘,等我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之时,定为您讨个诰封……!”
中年妇女哪追得上,急得哭出声来。
这时,她突然见桥上走着她兄弟,连忙喊道:“大哥,替我拦住这不知死活的畜生……!”
桥上男子闻声张臂拦住迎面而来的外甥,喝斥道:“二娃,你娘追你呢……还不快回去?!”
娃儿见被拦,急得跺脚道:“大舅,娘是妇人没见识也寻常,您中举人都二十多年了,难道也不知道国破家亡的道理?”
男子沉声道:“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远游尚且不可,何况是上阵杀敌?要知刀枪无眼,老黄家就你一个独子,岂能参军?况且官府榜上明文,家中独子者不征……快回去吧,莫让你娘着急。”
那少年哪肯罢休,他一边嚷着,一边恃机想冲过阻拦,“大舅,吴王可也是独子,况且,昨日隔壁家的大牛也被北伐军收了,他也独子……!”
就在这甥舅二人在桥上玩老鹰抓小鸡时,那小院中慢悠悠地走出一长衫男子,手中还捏着一本书,轻轻拍打着,道:“二娃他娘,别拦了,孩子大了,任由他去吧!”
妇人顿足泣道:“刀剑无眼,这要是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他爹……你读书读傻了?!”
那长衫男子却不理会,冲桥上大呼道:“妻兄,放他走吧……你若无事,来我家论时事、吃老酒……。”
桥上男子一听,大声问道:“妹夫,你可想好了……这一放,日后可不能怪我?”
“不怪,不怪……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话一出,让桥上当舅舅的,就无法再拦了,于是收拢双臂,少年迅速弯身一礼,拔腿冲了过去。
自此,怕是难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