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颙闻听一愕,“你不是常在埋怨王爷不纳谏言吗?之前怀庆……你不是埋怨王爷不从善如流,将好好一个制衡永历朝的良机平白错过?”
冒襄古怪地看着李颙,许久,才呵呵笑道:“中孚兄认为,若王爷采纳了襄的进言,置晋王大西军安然于不顾……你作何感想?”
“虽说你的进言,有失公允、大度,可细思之下,确实是一良策,既可防止永历朝肆无忌惮地北进,又可在短期内避免两朝之间发生战争……可颙在想,王爷若真这么做了,那与李闯、张逆有何不同?”
冒襄哈哈大笑道:“中孚兄知我……王道霸业、有为之君确实令人向往,可真若怀庆王爷采纳了襄的进言,那我可真就要求外放了。中孚兄,伴君如伴虎啊!”
“你是说……?”
“对。”冒襄道,“王爷或许做不了一个明君,可能做个仁义之君也不错……总比天下一统之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要强。”
远远地,传来一声喝,“冒襄,李颙,你们在看什么?”
冒襄虽说只是个幕僚,可宰相门房还三品官呢,而李颙如今权知徐州府,敢这么直呼的,整个徐州城里,应该没有别人了。
冒襄、李颙相视一笑,连忙转身施礼,“臣等见过吴王殿下。”
“看什么呢?”吴王皱眉道,“孤要的徐州人口户籍名册,可整理妥当?”
李颙应道,“臣已经整理好,放于王爷书房内……只是见王爷正在与诸位将军商议军务,没有进去打扰。”
“城中百姓……特别是那些回城的大族、富户的安抚,进行得如何了?”
“回王爷,基本安抚妥当……其实,这事并不难,经此一战,徐州城内人口骤降二成以上,且没了满族的侵占,那些无主之地和宅子,空出了许多,只要将这些大族、富户安置回去并给予相应田地即可。”
“那他们……没有怨言吗?”
“怨言?”李颙轻笑道,“城中八成以上的民众在王爷的政令下成了既得利益者,大族、富户能挽回些损失就已经千恩万谢了……何况,有我军虎贲驻扎城中,敢有怨言?”
吴争点点头,咧嘴道:“如此甚好……但徐州光复,无论贫富,皆是子民,还得以理服人才是。”
“是……遵王爷训令,以理服人!”李颙揖身道。
吴争转脸看着冒襄道:“从怀庆一路上都没见着你,怎么……是记恨本王,躲着本王了?”
冒襄沉着脸,一副怨怼的模样,道:“记恨王爷倒称不上,臣也不敢,只是王爷对军国大事皆成竹在胸,襄自感才能不足,自惭形秽,正与中孚兄商议着,是不是求王爷将襄外放……哪怕做一任县令也成。”
李颙惊讶地看向冒襄,以为自己见了鬼了。
吴争听了指着冒襄道:“少给我来这套……你冒襄可是被……呃,点了名的。”
差点吴争就把“毛爷爷”三个字说了出来,好在反应快,及时止住了。
可饶是如此,冒襄已经听见了,追问道:“敢问王爷,难道是有人向王爷举荐过襄?”
吴争连忙转换话题,干咳一声道:“你们在此探看什么?”
说着,吴争上前往窗子伸头。
李颙赶紧上前道:“臣等只是见王爷与诸位将军商议大事,随便在府里逛逛罢了。”
不想,冒襄却大声道:“王爷可不能做令宝剑蒙尘之事……。”
李颙听了大急,只是来不及阻拦,急得直跺脚。
吴争回头,看着冒襄好一会,道:“你是在说,孤令你蒙尘了?”
冒襄轻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就这么直视着吴争。
吴争突然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一个宝剑蒙尘,也罢,那孤就问问你,看你是真宝剑,还是金玉其外?”
“请王爷赐教!”
“唔……我军攻下徐州,剑指兖州,如今正攻滋阳,试问,若滋阳久攻不下,我军该如何应对?”
“王爷是担心我军以寡击众,难毕其功?”
吴争轻叹道:“兖州号称十万大军,除了沈致远二万人,多尔博尚有八万大军,仅以陈胜部北攻,确实是难为他了……况且鳌拜所率大军已经南下增援,留给陈胜的时间不多了,这么短的时间,想攻下滋阳……难啊!”
冒襄呵呵笑道:“王爷问襄,我军久攻滋阳不下,该如何应对……可襄以为,滋阳城才是真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解?”
“兖州大军号称十万,可真正隶属多尔博的满旗精锐仅不足二万人,除去绍兴伯沈致三万新军,其余大多是驻京汉旗军……试问,清帝能容忍眼鼻子底下,多出一个国中之国吗?清廷之所以容忍多尔博占据兖州三府之地,无非是被王爷逼得紧了,无精力去处置兖州多尔博势力,可王爷之前与清廷叔王会晤,有和谈之意向,北伐军攻兖州,也是双方暗中达成的交易之一,清廷又怎会坐视不理?”
“你的意思是说,兖州大军不足为虑?”吴争哂然问道。
冒襄道:“一支号称十万人的军队,一旦令出数门,那便是一盘散沙,多尔博虽身出名门,可毕竟年少,加之承嗣不久,威望不足以震慑原多尔衮留下的骄兵悍将,更无法收揽住人心,只要清帝一道密旨,滋阳城内必定一片混乱,而此时我军进攻,便可一蹴而就,以犁庭扫穴之势,荡平兖州宵小……故,兖州大军是不是不足为虑,臣不敢断言,但我可断言我军攻滋阳,定可毕其功……王爷问臣,久攻不下如何应对之事,臣就不必回答了。”
吴争笑了,这冒襄看事的本事确实有一些,其实吴争敢于让陈胜以寡击众,也正是判断清廷会“帮忙”,否则,真让北伐军独自攻破滋阳,那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北伐军赖在兖州不走了,清廷岂不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所以,一旦北伐军出兵,清廷必定同时甚至超前发动,只有控制住了滋阳城,才能使北伐军无功而返。
也就是说,清廷打的算盘,就是借北伐军之外力,引发城中危机、恐惧感,这样,原本就在兖州和朝廷之间摇摆的文武官员们,就不得不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