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李过,宿州战事,已经迫在眉睫。
博洛前锋,尾随陈胜部一路南下,已经逼近宿州。
山风欲来风满楼,每日无数从徐州就开始向南逃难,经过凤阳城继续南下的百姓,络绎不绝。
这,又是一场灾难。
但,民众的神色,不再象当年吴争在嘉兴府官道上,所见到的那般麻木。
原因很简单,之前是逃命,如今,知道自己能回去。
陈胜从宿州赶来进见吴争,为得就是向吴争陈情。
“王爷,不能再退了,再退……士气就垮了!”陈胜风尘仆仆赶来,一见吴争就说出这么一句来。
吴争沉默下来,目标远未达到。
按计划,陈胜率部应该撤过凤阳城,再退向滁州。
然后东线鲁之域、池二憨相继撤退至扬州府江都一线。
待博洛、岳乐大军全线压至长江沿岸,再伺机发起反击,借助水师火炮,予敌以重创。
可眼下,陈胜禀报,再退……士气就垮了!
吴争知道,陈胜的心性,不是那种夸大事实的人,必是军中出现了反常情况,这才赶来禀报。
陈胜那边急切地继续道:“王爷……能不能改变计划,在凤阳城与敌决战……可就算如此,末将也没有太大把握……博洛的枪骑兵……太可怕了!”
能让陈胜说出一个“怕”字,看来战局确实非常凶险了。
没得,诱敌不成,连饵都丢了。
吴争问道:“江南军工坊从未向清廷出售过骑枪……博洛所部何来如此数量的骑枪?”
陈胜道:“末将试探着与博洛交过几次手…也有杀死杀伤过一些清军……从缴获的骑枪看,并非是我江南军工坊的成品……末将带来一杆,请王爷查验!”
吴争从陈胜手中接过缴获的骑枪,确实,一看便知,这并非江南军工坊的产品。
这枪更华丽,更……奢侈。
实木镶铜,枪口、枪身及手把处,皆以铜环做箍,木制处,还皆刷了油漆,完全不象江南军工坊的制品。
吴争是个实用主义者,当然,也是因为大将军府财政拘紧、物资紧缺之故,但凡江南军工坊产出的火器,绝无这种“奢侈”。
木制枪身,安上枪管,用锲子连结、固定,然后校验,就算是完事了。
因为,没有人认为,这竿枪能用上二、三年,甚至更久,只要满足一年半载的使用足矣。
这也是吴争冒天下之大不韪,让马士英通过卫匡国、南怀仁,向清廷大肆出售火枪,牟取暴利的原因所在,吴争的想法,两年之后,等北伐军打过去时,这些火枪,恐怕也没几杆能顶用了,这叫杀敌于无形!
但此时陈胜呈上的骑枪,让吴争的眉头紧皱起来,很显然,这枪是泊来品,定是有西洋某国甚至某几国,参与进这场战事了。
这让吴争无端地心揪起来,或许,西洋诸国未必是出于政治原因,而是只想汲取利益,但,事实上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必将使得北伐的难度增大,将士的伤亡增加。
“试过射程吗?”
陈胜点点头,“比咱们的……远上五十步左右。”
大爷的!吴争腹诽,五十步,够决定一场战役成败了!
“这枪留下。”吴争平静地说道,“但,战事依旧须按计划执行……孤不管士兵心里怎么想,只知道,孤将此事托付于你……你便须不折不扣地做到。”
陈胜一脸憋闷,苦着脸道:“王爷有所不知……末将眼下所领,可不都是咱北伐军啊……许多人,他……不听使唤啊!”
吴争脸一沉,“谁?”
陈胜呐呐着不说。
吴争道:“你不说……那就是你的事,孤只管结果,不问经过……去吧,按计划执行!”
陈胜无奈,行礼告退。
可走到门边,霍地回头道:“敢问王爷……末将有生杀……临机决断之权吗?”
吴争目光一凛,抬头道:“北伐军规……还须孤来再教你一遍吗?”
陈胜立正,“那就好……末将告辞!”
看着陈胜突然来劲的背影,吴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当然明白陈胜指得是谁,可陈胜不能说,也不敢说。
因为,那是吴王……不,监国殿下的发小,当朝的伯爷、轻车都尉。
当然,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
陈胜自己也是追随吴争发迹的老人了,他不可能太“在乎”这些。
最大的原因是,如今在陈胜麾下的大军中,最大的主体,就是沈致远那二万投归的新军。
若是真逼反了这些人,那这场战役就无须打了,博洛会轻易突破宿州临时防线,直扑长江边,到时,恐怕根本来不及完成反击部署,就被敌军一冲而溃了。
陈胜是个老江湖,在追随吴争之前,就是金山卫总旗,太晓得官场中那一套了。
他知道,若是对吴争明说了,以吴争的心性,定会追查、惩办下去。
可眼下,这要是一办,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引发的严重后果,陈胜自己就难逃其绺。
这才是陈胜不能说、不敢说的真正原因。
吴争开口道:“去……派人传信给沈致远……就说,我在凤阳城里,请他吃酒!”
黄昌平应道:“是……卑职这就派人去知会伯爷。”
……。
“你想做什么?”
酒过三巡,刚刚入味。
吴争便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你想做什么?”
干脆,简洁,这是吴争对待自己人的态度。
沈致远此时,微微有了些福态。
也对,从投归吴争麾下,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需要他亲自把控了,甚至连每日的部署、操练,皆由陈胜派人前去军营指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加上总有耳目灵聪、附火趋势之徒,想上赶着讨好沈致远,如此一段时间下来,自然人就变福态了。
可,沈致远,不甘心!
被吴争直不愣登地一问,沈致远原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
“试问……今日王爷是以何种身份问臣?”沈致远直视吴争,“以监国殿下的身份……吴王殿下的身份……大将军的身份,亦或者是始宁镇上,吴庄那个,与我一起长大的吴争?”
原本咄咄逼人的吴争,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