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见到莫执念时,莫执念正半靠在榻上,由侍女喂着冰糖燕窝羹。
此时莫执念的脸色已经恢复大半,看起来只是有些苍白,也就是说,“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当然,莫执念并非因病吐血,而是被儿子气得吐血。
几日调养下来,问题自然不大。
而莫执念以病重之名,派人传讯于吴争,为的,只是让吴争感念,从而为儿子能被赦免埋下伏笔。
只莫执念却不知道,吴争会为了他的这封信,突然回来。
吴争的到来,让莫执念大惊失色,他挣扎着要从榻上起来,反被吴争抢先一步,按在了榻上。
“王爷光临寒舍,老朽竟未能远迎真是失礼了。”
吴争微笑道:“不知不者罪莫家的门房,还挡不住孤。”
这话让莫执念心里一格登,话可以两面听啊。
但莫执念只能正着听,也只能当正的听,“王爷返回杭州府竟没有一丝风声王爷可知,如今城中的乱状!”
吴争随意地一挥手,道:“都过去了准确地说,正在过去!”
莫执念惊愕,满城的乱状,就这么过去了?
吴争平淡地说道,“一些宵小,以利诱、胁迫等等瞧瞧的手段,闹些事罢了,没有真正利益共同的造反,永远成不了事天一亮,就散了。”
莫执念怔怔地看着吴争的脸,他的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他意识到,或许杭州城中所发生的一切,吴王尽知晓,不但知晓,甚至了然于胸这是何等的城府啊!
“敢问王爷鲁王等人如今?”
“朱以海已被孤的亲卫控制,郑森被活擒,城中乱兵正在被清肃莫老只管放心养病,孤此次回来,不为别的,只为探视莫老病情。”吴争仿佛在说一件远在天边的谋反案。
可语气的平静,更让莫执念惊骇。
他挣扎着欲起身,吴争伸手阻拦。
可这次,莫执念异常坚定,他踉跄下榻,颤巍巍地跪在吴争面前,趴伏在地,却不支声。
吴争奇怪于这样高龄的一个老人,竟还能弯腰至这种程度,确实少见哪。
“莫老这是何意?”吴争从来不缺明知故问的本事,而且,越来越熟稔。
“老朽有罪莫家有罪!”
“哦?”
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字,让莫执念浑身一颤,这代表着,吴王已经知道些事了,甚至全都知道。
莫执念慢慢直起身来,老泪纵横,“老朽有负王爷老朽之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竟劳王爷特意从前线赶回来老朽该死!”
吴争却没有去搀扶,而是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了下来。
不是吴争不体恤一个高龄老人,而是莫执念没有说出,吴争想听的话来。
这就是一种背叛!
吴争沉默着,两人皆沉默着。
许久,莫执念终究是没有抗得住,他老泪纵横地泣道:“王爷恕罪,老朽教子无能莫辰博勾连外敌,阴谋作乱皆是老朽的过错!”
吴争依旧沉默。
“逆子他还暗中勾连北商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等人,罢免了老朽在商会的职位,致使商会被北商控制!”
吴争还是沉默。
“更可恨的是。”莫执念的额头冷汗淋漓,“这逆子还截留了军工坊运往江北战场的大批火器致使前方战场补给不上!”
吴争终于开口了,“莫辰博所犯之事,自然是由他一人承担,于莫老,于莫家无涉孤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北商入股商会,直至所占股份超过南商,此情况,莫老为何不及时禀报,此为其一。其二,商会联席会议罢免莫老,莫老为何不反击莫老是商会的创始人之一,以莫老的城府、干练,和对商会南商、北商的影响力,区区半成不到的股份差,竟能让莫老俯首认输孤是真想不明白啊!”
莫执念大汗淋漓,他怔怔地看着吴争,他意识到,今日吴争绝不是来探视他病情的,而是来索命的,不仅是他的命,而且是莫氏阖族的命!
这个认识,让莫执念软瘫倒地。
吴争平静地看着,不怒不悯,只是静静地看着莫执念。
好久,莫执念渐渐喘匀了气,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确实,到了这时候,跪,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莫执念慢慢坐回榻上,然后将此时已经变冷的燕窝羹,一股脑地喝下,解渴。
然后深吸一口气,“王爷也已为人父想来应知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儿虽然行此悖逆之罪过,可究其根本,还是事出有因!”
说到这,莫执念长叹道:“若是老朽还担着商会会长一职那么老朽怎么可能对逆子之过视而不见他所犯之事,太大了,大到老朽已经再不能装作不见的地步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人想夺会长一职,便正好契合了老朽的心思商会在他们手中把持,那么一切所发生的事,皆与老配无干,莫家无干逆子所犯之事,便不为主谋,亦成了附从!”
莫执念此时的神情已经完全恢复,最大的事都说出来了,就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
“至于老朽没有及时向王爷禀报商会股权的变化。”莫执念开始正视吴争的眼睛,“原因很简单,老朽需要银子,大将军府需要银子,新招募的军队需要银子王爷也需要银子!”
“老朽若及时将此事禀报王爷,王爷定会下令中止北商继续入股,那么大将军府所需银子就会断绝官员发不出俸禄,军工坊没有原料,江南学院、军校皆不能治学前方将士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王爷,大将军府治下十三府,去年岁入一千二百余万两,可仅支撑到四月初,府库就已见底,可战争还要在继续,不断地招募新军、装备军队、向番商高价购买军粮,而赋税却不如去年同期精壮去了前线,织女在闹事,商人们在观望,特别是番商,更是拖滞着本该交纳的商税王爷,老朽只能隐瞒不报饮鸠止渴,实乃无奈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