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执念皱眉,喝道:“为父有说要与吴王对阵沙场了吗,再则,你也不是领兵之人哪……打仗之事,还须陛下、朝廷为之,且须懂战之将来做,正如吴王所说,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父亲所指的……是谁?”
莫执念看了莫辰博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廖,仲,平!”
“廖仲平……?”莫辰博惊讶道,“……他能听从父亲的吗?”
也对,以廖仲平此时的官职,完全可以不卖莫执念帐了。
但,许多时候,再高的官职,也得受制于人,不,准确地说,受制于……银!
莫执念执掌户部,再加上莫执念在江南多年的经营,夸张点说,皇帝在某些事上,还得听莫执念的,廖仲平执掌左营,虽然兵权在握,可粮饷不也得经过莫执念之手吗?
特别是在如今商会股份价格低迷,皇帝的“私房钱”都被套进去、官员俸禄都没着落的时候,左右营的粮饷,可不得看莫执念脸色?
莫执念是这么回答儿子的,“他可以不听从我,但他必须听从陛下,而陛下又怎么绕得过银子……!”
钱是个好东西,能让鬼推磨!
……。
当天晚上。
宫城内,谨身殿。
“你觉得,他们的真正用意……为何?”
朱辰妤微蹩眉头,“朕至今依旧看不出来,他们有丝毫异心!”
肃手而立的廖仲平,微微低着头,恭声道:“以臣看来,莫执念对军机阁染指、伸手……仅凭此,便足以证明他的狼子野心!”
朱辰妤摇摇头,“他是阁臣……况且,他也没有亲自出面吧?”
“可很明显,徐相就是受莫执念怂恿,才来找臣的!”
“先不必管这些!”朱辰妤支腮问道,“朕就想问问你,若朝廷左右营不参与这场战事,以吴王手上军力,能否赢得这场战事?”
廖仲平一时沉默,好一会,他才抬头道:“臣不敢妄言……按理说,吴王手中军力,足以应对可能来犯之敌,哪怕是海战受挫,凭北伐军之实力,也足以将敌人挡在海岸之外……可北伐军精锐之六七成此时皆在河间府一线,南返需要至少半月……关键是,吴王根本没有下令,召回江北北伐军,反而令风雷骑逆向北上……臣真不太明白吴王心思!”
“会不会是……他改变主意,欲与朕争夺天下了?”朱辰妤悠悠道。
“这……!”廖仲平低头道,“臣不敢言!”
“此殿中,只有朕和廖爱卿……但说无妨!”
“是……以臣这些年在吴王麾下……臣觉得,这不太可能!”
“为何?”
“陛下试想,吴王若真改变主意,欲与陛下争天下,那么此时最应该做的,是将风雷骑调至苏州、常州一线,这足以牵制左、右营,何须调左营至江岸?再则,吴王应该迅速传令顺天府,拒绝或者拖延与绍兴侯交接城防,可据臣今日一早接到的邸报,城防交接正有序进行……还有,陛下难道不觉得,这个时候,吴王欲与番人舰队开战,不是自找麻烦吗?”
廖仲平的话非常有道理,如果吴争真要争夺天下,那么,这个时候最应该的就是缓和与番人的关系,哪怕是暂时的,应该聚集所有力量,对应天府及周边形成合围之势。
朱辰妤慢慢点了点头,“廖卿所言有理……朕想问,若按徐孚远所谏,左营按兵不动,并召回绍兴侯所部,或一部……吴王会做何反应?对外海战事有何不利之影响?”
廖仲平思忖道,“以臣私见……吴王必定会令正北上的风雷骑阻拦绍兴侯所部南下,如此一来,很可能会引发双方火拼……更会造成吴王陷入两面交战的困境……!”
“吴王会败吗?”
“臣……不敢肯定,但……这时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精锐,由应天府出发,直击杭州府……吴王很有可能会败!”
“足够强大?”
“譬如左营、右营……兵力其实并不需要太多,趁着那时杭州府周边兵力空虚……一、二万人足矣!”
“若吴王战败,江南会呈现如何局势?”
“这……臣说不上来,但一定会乱!”
“乱到何种程度?”
廖仲平额头渗汗,他无意识地抬轻轻抹了一把,“臣……臣以为,到时宁波、处州等府驻囤之北伐军各卫,会迅速向杭州府集结……江北北伐军诸部,会迅速渡江……正与番人舰队交战的水师,也会由长江口西进……而对我朝最具威胁的,还是永历朝晋王的大西军,吴王已经答应迎娶晋王嫡女李海岳,这个时候,大西军定不会袖手旁观……陛下恕罪,臣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是啊,只要是一个稍有头脑和良知的人,都会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感到悲哀和心痛!
朱辰妤突然笑了,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不远处低头侍立的庞天寿,道:“或许,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所盼望的吧……!”
廖仲平惊愕地抬起头来。
“卫国公到哪了?”
“算时间,明日应该到了!”
朱辰妤点了点头,“传旨,令绍兴侯即刻南下,不得有误!”
“陛下……!”廖仲平急得大呼起来。
“没有朕的旨意,左营不得离京!”朱辰妤扬了扬手,“对了……明日卫国公入京,就由廖爱卿和莫相出城相迎吧……朕累了,廖爱卿告退吧!”
廖仲平惊愕,他实在想不明白,皇帝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先不说这个节骨眼上,调回绍兴侯所部,极有可能引发朝廷与吴王之间发生火拼。
就说卫国公入京,虽然召卫国公入京的用意很明显,但至少在废黜夏完淳卫国公爵位之前,夏完淳依旧是朝廷重臣、军机阁辅弼,皇帝就算不亲自出迎,至少也得首辅率文武百官出迎吧?
建阳卫守着京城的西大门,若是真逼反了夏完淳,那大西军半月之内,便可势如破竹般地进军至长江岸边。
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让已经极可能发生的火拼,来得更快,更惨烈!
廖仲平在出宫之时,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出悠悠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