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倒很随意,一挥手道:“陛下所言,正是我想说的……可从陛下当时将张名振留下,我便猜到了陛下的用意,于是,我认定陛下是我此生劲敌!”
“哦……?”吴争惊讶起来,“朕留下张名振只是为了助隆武帝守城……为何会让你觉得,朕是你的劲敌?”
郑森摇摇头,“我自己当时麾下就有二万人……可陛下所率三千人,就可在数倍清军合围之下来去自如……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个例,但与陛下一夜畅谈之后,我就明白,陛下胸中所图乃大……张名振率六百人,挡住了清军七次攻城,而我的士兵分守三城,兵力与清军相仿,却在敌人第二次进攻时,就一门失守了……我当时就在想,若是陛下有此等三万人马,天下岂不尽入陛下之手?”
郑森自嘲一笑,“陛下知道我为何在先帝驾崩之后,投向永历朝,而不是义兴朝吗?”
吴争平静地看着郑森,“你有野心!”
郑森呵呵一声,“陛下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有野心……可,我的野心远不及陛下,我要的是一隅,而陛下要的是,天下!”
吴争沉默,无意分辨。
郑森继续道:“陛下以劫富济贫之名,一面打压士族、绅纨,一面向普通民众示好,我原以为陛下下了一着烂棋,因为普通民众,他们连自保都无力,根本无力助陛下执掌天下……!”
吴争微笑起来。
郑森看到了吴争的微笑,也笑了,“事实证明,我没错,民众确实无力襄助陛下……可我猜错了一件事……陛下以短短数年时间,愣是在江南形成了一个新的阶层!”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陛下在江南发展工坊、手工业者时,我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办法,我也想效仿来着……可惜,我很快意识到我学不来!”
“为何?”
郑森苦笑道,“我没有陛下那种点石为金的本事……发展工坊、手工业者太耗费财力了,还公引发各阶层的不满……面对内外越来越大的压力,若无财力支撑,怕是自身难保啊……所以,我最后还是放弃了!”
吴争慢慢收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朕……小看你了!”
郑森苦笑愈甚,“……是我找不到象莫执念那样的人辅佐……更是没有陛下那种敛财的本事……陛下竟能以一块荒地,聚敛起数千万银两,哎……今日有此败,我心服口服!”
吴争摇摇头,认真道:“朕曾一度想与你联手……你信吗?”
郑森点头道:“应该是我麾下有近三十万人马的时候吧?”
“对,在你收复福州之前!”吴争叹息道,“十几万人啊,攻一座仅万清军驻守的福州城,还是有一半是李成栋的降兵……你愣是用了一个多月没攻下来,最后折损过半溃退……朕当时听闻此消息就在想……那就是个泥潭,若朕与你联盟,必定会被你拖累!”
郑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愠怒道:“陛下应当明白,区区福建、广东半壁,根本养不起近三十万兵……陛下可知道,围攻福州时,我军已经粮草不继,就甭谈饷银了……若陛下换处在我的位置上,还能如何嘲讽我吗?”
吴争摇摇头,“你责问得对,当时情况,若换作是朕,也无回天之力……可朕想问你,为何要征召如何规模的军队?若当时你只征十万,或八万、六万,如此既无须担心粮草补给,又可让土地不缺劳力……你只须遴选精壮,训练成一支铁军,那结局就会改写!”
郑森愣了愣,苦笑道,“陛下所言或许是对的,可陛下莫要忘了……我当时麾下之兵,有超过半数,是收拢先父留下的人马!”
吴争一愣,随后轻叹道,“也是,你说得是事实。”
郑森叹息道,“这也是我不如陛下的原因之一,陛下崛起于杭州府,麾下军队全是精心遴选出来的,自然对陛下忠心,可以令出法随,但我做不到,身边握有兵权的,多是先父亲随,或是自家长辈……令出多门,岂能如陛下那般随心所欲?”
话说到这,二人四目相对,皆苦笑起来。
过了一会,吴争问道:“可朕一直没想明白一点……当日你在被囚于杭州按察司,朕给过你机会,按理说,以你的才能和影响力,只要按朕为你设想的去做,足以在往后日子里,建立殊勋……!”
“陛下说得是,令我去征伐倭国吗?”
“对!”吴争点头道,“你应该明白,此举不是为了朕,而是为了我族同胞之将来……可你却宁可与朕为敌,也不肯东征!”
郑森没好气地道:“陛下打得一如意算盘,我凭什么东征?陛下可知道,前元渡海东征倭国,是什么结局……?”
吴争惊讶地看着郑森,“朕到时自然会全力助你东征……要人给人,要粮给粮,你在担心什么、恐惧什么?”
郑森古怪地看着吴争,“征伐倭国,首次至少登陆不下五万人,需要多少舰船、多少民役、多少粮草……去得少了,根本上不了岸,去得多了,船队一大,遇见飓风机率会大增……!”
说到这,郑森脸色更加古怪,“陛下是想借飓风,将我军葬身于海底吧……就算是登陆成功,也会被倭军歼灭于岸上……陛下果真是好心计啊!”
吴争闻听,苦笑不止,“你竟是这么理解朕的用意的?”
“要不然呢?”郑森咧咧嘴哂然道,“不过我不恨陛下,若是易位而处,我也会这么做……所以,陛下无须感到内疚!”
“去他X的愧疚!”吴争暴出一句粗口,“朕当时没有对你进行补给……那是因为北方战事正紧,连当时正在激战的北伐军口粮都无法保证……!”
郑森也有些惊讶,他仔细地打量着吴争,试探着问道,“难道陛下是真心想东征倭国……不是为了借倭人之手,清除我和我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