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以海如此说,郑森无法再劝了,他稍一迟疑,道:“若陛下主意已定那也给钱肃乐换个罪名,这样也好堵人之口,亦可让陛下英名不损!”
“哦以何罪名?”
“谋反!”郑森慢慢吐出两字,“不管从何立场,钱肃乐伙同张国维拥立陛在先,聚众祸乱杭州城在后责其谋反之罪,应该是恰到好处,以律法杀人,就算是吴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朱以海听了大喜,“此策甚妙只是,城中还有府兵、长林卫、秀水民团等,皆受张煌言所挟万一张煌言不同意,又该如何?”
郑森哂然道,“张煌言是个正人,只认公理不徇私情,只要罪证确凿,谅他也保不了钱肃乐!”
“好,如此甚好!就按延平王说的办!”
郑森脸色平静,他微一躬身道:“陛下,眼下最要紧的是,固防杭州城,城中军民纷杂,以免再次乱起来。”
“延平王有何良策?”
郑森稍一迟疑,“吴三国之婿夏国相来见过臣说吴三桂有意归明,效忠陛下清廷郑亲王也派使者来见臣,说是只要扳倒吴争,清廷愿意与我朝隔河(黄河)而治,订立和约,永不侵犯。”
朱以海听了大喜,急道:“朕可以接受吴三桂投归,听说他的关宁铁骑主力尚在,战力强悍,到时他的骑兵和延平王的水师联手,就无须怕吴争的北伐军了!”
郑森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那清廷那边如何回复?”
“窃我社稷、毁我宗庙朕于鞑虏不共戴天!”朱以海变得激愤下来,“朕可以接受吴三桂,绝不与清廷媾和!”
郑森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英明,臣也是作如此想!”
说到这,郑森顿了顿,“不过晋商中有人也来见臣,说是愿意助陛下与臣一臂之力。”
“商人?”朱以海皱眉道,“如何襄助?”
“北商在江南商会中,所占股份已过半说是可以左右商会决策。”郑森停了停,再开口道,“臣以为,就算晋商行止龌龊,可只要将银子用在正事上未必不能为天下生灵造福。”
朱以海眯了下眼睛,他自然听得懂郑森的意思,相较于吴争在江南经营六、七年之久,那么自己,最多是过江龙,如今最需要的,其实不是人和,而是银子。
打仗要钱,收拢人心也要钱,事事要钱哪!
朱以海慢慢睁开眼,“这些奸商他们想要什么?”
郑森回答道:“皇商。”
朱以海想了想道:“朕允了允他们日后经营所有禁榷,但也须告诉他们,商税如旧,不能免!”
郑森听懂了,敢情,朱以海也垂涎如今大将军府的商税岁入啊。
他不由得心中一叹,大明朝若是早开放海禁,何至于亡国啊,至少,依仗江南数省的岁赋,就足以与清廷抗衡!
。
“止亭先生有礼了。”
郑森执礼甚恭,以弟子礼见钱肃乐。
虽然情景怪异,但没有人怀疑郑森此礼的真诚。
钱肃乐平静地看着郑森,“延平郡王若安于东藩一隅,何来如此多事?”
郑森直身,亦是平静地看着钱肃乐,“止亭先生应该是崇祯十年进士,亦是士族出身,听闻先生毁家杼难,是被当地学宫六位贡生共同推举的?”
“是有这么回事。”钱肃乐点点头道。
“那么先生应该清楚,但凡欲举大事,必是士族精英登高一呼方才有民众追随。”
“陈胜吴广,可非读书人出身。”
郑森语塞,好一会,又道:“先生为何就不明白,这天下从来就不公平所谓的公平,那只是愚人之言森敢保证,就算是再过上百年、千年,亦是如此止亭先生为何还要附随吴王,行此不可得之事呢?”
钱肃乐摇摇头道:“人,生而不公,是为天道使然,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人有心达则兼济天下延平王为何视黎民之苦无睹呢?”
“济贫救难,森从不推诿。”
“不。”钱肃乐摇摇头道,“延平王说的,那叫施舍,但凡有志者,皆不食嗟来之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然天下人皆擅渔,鱼便会枯竭,止亭先生又何以渔人?”
“鱼本就在水里,为何要渔?”
郑森叹了口气,“上天造物本就有别,弱食强食,是为天道。”
钱肃乐摇头道:“若真是如此,人又为何为人借用吴王殿下一句话,赠于延平王,就算无法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也不妨碍咱们,尽可能地让世间灰尘少一些。”
郑森沉默,许久,开口道:“若止亭先生,看不到世间灰尘减少的那一天呢?”
钱肃乐慢慢抬头,看着头顶的青天白云,轻喟道:“人固有一死,无憾足矣!”
郑森慢慢退后一步,郑重一礼,“先生,好走!”
。
“他们敢?!”
张煌言闻听消息,仅一日功夫,就列举出钱肃乐七条罪状。
张贴告示于全城大街道小巷,称其为立斩不赦之罪,通告全城,以敬效尤。
张煌言急了、怒了,怒不可遏。
郑森只是永历朝一个郡王,率兵来犯已是不可原谅,可今日,竟要处死当朝吴王殿下的岳父,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张煌言一面急传宋安、刘元、张新侠、徐三等人前来商议,一面派人出城,急调处州卫、吴淞卫和军校军团向杭州城开进,以作卫戍。
而郑森早已预料到张煌言的反应,急调己部合围杭州城,同时派人传书张煌言,里面只有一句话,一个道理——若战,汝必败!
“就算败,也得救!”
宋安拍案吼道,“一个被我家少爷流放海岛的破落户,稍有起色,便敢欺上门来?!”
刘元慢慢抬右手,弹了一下衣襟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应天府三度政变,我部三度勤王,无一人怯战避战此次,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