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郎蹲在对面民居的楼不上蠢笨,因为他能在哥谭东城区鱼
龙混杂的黑帮里活到今天(虽然也到此为止了)还没有被丢进黑门监狱或者横尸于哪个臭水沟,但他也说不上机灵,否则他早该好好训练一下自己的身手或者凭借大脑干脆就能抱上黑面具以及企鹅人的大腿,哪能像现在一样过得这么寒碜。
小卢克的母亲在他幼年时遭遇了一场车祸,不幸下肢瘫痪,精神失常,他的父亲卷了家里所有剩余的钱财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小卢克不得不中途辍学,混迹街头,靠偷鸡摸狗以及舔大哥们的脚趾头混饭吃。他心情不好受了气回家就扇他那神志不清只会含糊不清咒骂他的老妈耳光,但也会记得喂她饭吃给她擦洗身体。或者你把前一句话的语序反过来,反正就是这样,有好的有坏的,小卢克是哥谭街头黑帮底层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员。
现在他死了。
和电影里美化过的一枪穿头,只留下一个红色的整整齐齐血洞的画面不一样,真实的枪击会掀掉受害者的半个脑壳,撕裂他的半张脸,留下血糊糊黑洞洞的,白色黄色组织液横流的一摊令不晕血的人也会忍不住呕吐的烂肉。
布莱克以为自己能承受这个——他自以为能面对他人的死亡面不改色。反正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就算腐烂程度不一,但看起来不过如此。
他错了。
小卢克死得如此轻易,上一秒还生龙活虎,下一秒就躺在地上只剩半个脑壳,而他布莱克又比小卢克特殊到哪里去呢?他们都一样,不过是哥谭底层黑帮的一员,二把手或者跑腿小喽啰,在那些真正拥有实力的人眼中没有任何区别。他看着那些可怖的伤口就忍不住想象它们可能在他身上带来的疼痛,能抑制住自己不要呕吐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
他不禁想到,小卢克死了,他的母亲怎么办呢?
上帝知道,布莱克并不是在关心小卢克的母亲——他妈的小卢克的母亲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跟她又没有一腿。但他免不了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兄弟,如果他在这里死了,像空气中的一粒灰尘,树上掉下的一片落叶,上班族扔掉的一团垃圾,他们会怎么样?同样在这个城市
的角落无声无息地死去,还是经历更加漫长的痛苦在腐烂中挣扎?
他甚至没有攒够足够的钱,供他的儿子上大学脱离这个泥沼的钱——否则就算在这里死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的老大“独眼的帕克”也许和他的想法一致,试图在意外来临前弄到足够的钱逍遥自在,不然他为什么想要赖掉疯杜克的账呢?
他安排了枪手伏击杜克,不巧的是杜克也做了同样的事。他们想到了一块去,然后没能猜到对方同自己的心有灵犀,于是就都没有做任何防备措施——不要对会在这条街上混的人的头脑抱有太大期待,最后枪声“砰”“砰”一起,全完了。
……全完了。
他们杀了“三腿椅社”的人,“三腿椅社”也杀了他们的人,无论这场战斗开始得多么荒唐,现在已经无法收场了。
上帝啊,来个人停止这一切吧。最好不要是蝙蝠侠,也不要是gcpd(哥谭警局),他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是天哪,他不想死,也不想被扔进监狱。他可没有后悔自己不该干这个,他和那些天生的坏胚子不一样,又不是生来就喜欢混黑的,他只是生活所迫,不然为什么要干起违法犯罪的勾当,但他没办法,他既然没办法,凭什么要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感到悔恨呢?要说错,那也是布鲁斯?韦恩的错,这个城市的错,美国总统的错,美国人民的错,这个世界的错。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他喋喋不休的咒骂和缺乏尊重的祈祷,他听到几声“什么人?!”的大叫以及肉/体受到撞击发生的惨呼,然后场中的枪声静了一瞬。
但结果证明上帝并不是多么宽宏大量的人,下一秒冲锋/枪扫射的声音和子弹撞击在钢锭石料上的声音同时响起,火花四溅,反弹的子弹乱飞甚至有的就在他们脚边。每个人都把脑袋紧紧夹在两条胳膊中间蜷成一团,谁也不敢冒头,被跳弹打到可太冤枉了。
士郎拿着从某个尸体旁捡来的汤姆森对着墙壁和天花板打了一圈,把扫空的弹匣拆下来扔到一边,又装了个新的。
前一刻乒乓作响的仓库里现在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
“一群三角猫的把式也想学黑帮争地盘,哈。”
一个语调平稳的声音在仓库里响起,虽然他语气平静,但谁也不会会错他的意思。
士郎踹了一脚仓库中央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椅子,任由它“哐”地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回响。
“没有人说过你们很吵吗。”
“你他妈的谁啊?!”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有不长眼的家伙跳出来,再次重申,不要对哥谭底层街头混混的素质有任何期待,不然哥谭早就在以蝙蝠侠为首的义警威慑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布莱克和他自己的手下们偷偷默默瞄着那个跳出来的倒霉鬼,当他们看见那个突然出现的风衣男轻松地躲过这家伙射出来的子弹,并且一枪打断了他拿枪的手后,立刻放弃了所有不该有的想法,乖巧地缩了回去。
士郎踩在这只出头鸟另一边完好的手上:“还有说话管用的人吗,都快点给我滚出来。”
——这个陌生的家伙长得非常帅。不是说五官或者相貌,而是气质或者气势之类难以描述的玩意儿,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可能很不好惹。
布莱克还在犹豫不决,心想这是不是一个诱使他们放下警惕,好把他们轻松一网打尽的骗局,对面却已经冲出来一个人影,一把鼻涕一头血地爬过去抱住陌生人的大腿,哭着喊着开始求饶了。
布莱克目瞪口呆地看着瘸腿西斯那令人作呕的谄媚表演,后悔之情不禁涌上心头。他一拍大腿也冲了出去,庆幸地发现黑风衣的眼睛已经向这边扫了过来。
“还好我跪得及时。”布莱克想。
瘸腿西斯是“三腿椅社”的三把手,是个阴险、狡诈、恶毒的骗子和怂货,皮尔斯?布莱克充满恶意地在心底诅咒,他打赌刚才那个出头鸟就是西斯推出来试探这个危险分子的,派遣枪手埋伏他们“火钳帮”老大说不定也是他的主意——至于他上面那位“三腿椅社”的老二怎么死的,这布莱克可就不知道了。不过西斯要是有这本事,他还用得着在这片区混吗?
在布莱克还在思考前因后果组织语言的时候,瘸腿西斯已经抱着风衣男的鞋子——
真好运,他竟然没有被那个家伙一脚踹开,只是得到了对方把腿挪后十二英寸的待遇,不得不装模作样趴在他的鞋尖上——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声称这场火并发生的原因全是由于两边头领的愚蠢所致,而他,“瘸腿的西斯”,则是帮中智囊军师一般的人物,只是没有得到重用。他像保险推销员一样热情地向黑风衣介绍“三腿椅社”在东区掌管了多少地区,手下有多少毒头和老鸨,占了多少的毒品份额——他说到毒品和妓/女的时候,布莱克注意到陌生人的眉头皱了皱,而他相信瘸腿西斯也注意到了。
天哪,看他堂而皇之露着真容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哪个新晋的反派角色,没想到居然是蒙面紧身衣们那一挂的?你要是一开始就戴着面具来谁还会把那些不该说的话说漏嘴啊?
果不其然,西斯下一句话就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不再吹嘘自家手下拥有多少地盘且贬低“火钳帮”的实力了,也不悄悄搞小动作把两个黑帮的某些争议地盘趁机算在自家头上,他开始哭诉火钳帮和三腿椅社过去的老大是多么暴虐冷酷,自己吃肉也不给手下喝汤,而他们则是受尽剥削受尽压迫的小可怜——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对布莱克眨了眨眼睛,试图暗示些什么——尤其在他们老大头上的老大的老大的上面,又来了个新的恶棍头子红头罩,他无所不知,并且暴戾无情,上来就杀了一堆大人物(大人物的副手对他们来说也是大人物)儆猴,他现在勒令东区的黑帮向他上缴毒品收入的40%——摊到他们头上自然就变成了70%,总而言之,这日子没法过啦,不然他俩的前老板们怎么会铤而走险呢。
“是吗,贩毒搞得跟国王征税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风衣男的语气真假难辨,但足够把西斯吓得噤若寒蝉。
“既然卖毒品这么赔本,你们就不要干了嘛。正经的赚钱活计多的是,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几个?”
布莱克和西斯面面相觑。
开什么玩笑,哥谭哪有什么正经赚钱的活计?这里是全美最大的犯罪中心,罪恶之城,历史悠久,糜烂的风气辐射周边数个城市。
这里还有全美最大的地下黑市,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老实干活挣得的那两个子儿随便就能被医疗和教育,赌博、毒品和色情服务业榨得丁点不剩,就算他们老实干活推着小车去卖冰激凌,难道就不会被受保护费了吗?
被看穿了谎话里的水分,西斯一咬牙,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始吐露真话:“其实是这样的老大(这就喊上了?布莱克在心底大骂无耻),为了向红头罩投诚我们的前老板跟黑面具一拍两散了,但上个月gcpd突击在这儿抓了一批人送去戒毒所强制戒毒了,我们的生意不太好,凑不满要给红头罩上缴的份子。如果红头罩以为我们在敷衍他,我们被黑面具找麻烦的时候可就没人罩着我们了,gcpd作证,被黑面具盯上的可是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士郎的视线在他们的脸上转了一圈:“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来给你们弄钱来从黑面具手里拯救你们的小命?”
“不不不,”西斯两腿一软,“我们哪敢啊!虽然我们最近都业绩不佳,但是合起来凑一凑还是能过关的,只要您能帮我们出头向红头罩解释一下——当然,从此以后三腿椅社和火钳帮听凭您的吩咐,只求您救救我们的命……!”
布莱克暂时不打算对西斯擅自代表他们火钳帮发言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他看见西斯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跟他凑到角落里窃窃私语,在此过程中黑风衣并没有给他们一枪或一刀,布莱克认为他暂时默认了他们的举动。
商议完毕后,他们的手下抬上来一个密码箱,里面整整齐齐地塞满了绿色的富兰克林。然后西斯合上箱子上了锁恭恭敬敬地地双手递给士郎,发现他没有接过的意思,又只好低头放在他的脚边。
西斯垂着脑袋等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不得不尴尬地悄悄抬头试图偷瞄,然而迎接他的是士郎充满疑惑的眼神。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趁早散伙,不要聚众扰民。想去吃牢饭我可以作为目击者出镜作证。”
“……好的老大我们这就走。”西斯憋屈地说,他狠狠瞪了一眼强忍
着没笑的布莱克,招呼仅存的还能动的手下们抬起伤员,收拾尸体,一步一瘸地拐了出去。
在他们走后,士郎面无表情地把在火并中被他们撞倒的机械滑轮扶正,将被波及的仓库杂物能修补的修补,不能修复的回归原位,同时清理出两麻袋的垃圾。
他在黑暗中静静待了一阵,许久之后他从地上拎起密码箱,双手在锁扣上轻轻摩挲着,没过多久,他精准地拨动密码打开了箱子。
最上层仍然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富兰克林。
士郎随手掀起其中一沓,翻了一翻,露出下面的报纸。
他挑了挑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再度合上它,把它和两麻袋垃圾一起拖出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