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各自的领域都是遮奢人物,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把一整夜的时间像布鲁斯托马斯韦恩或者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一样花在舞会和泳装派对上。尽管这个时间才正是那个真正的哥谭开始活动的时间,但这些黑道首领显然并不愿意和关系微妙的同行们一同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何况他们看起来还谈崩了。
两边被保镖和枪手簇拥的领头人物板着各自的脸,分成两排一言不发地穿过走廊,进入大厅。
宴会正厅里原本气氛正好,装束打扮雷同的两伙人不分彼此,笑语晏晏地聊着天,互相关怀对方的薪资水平和工作压力。美利坚是地球上最自由的国家,哥谭是美利坚最自由的城市,哥谭黑帮的人民当然也是最自由的人民。这些来蹭合照的中低层人员远离家族核心或者帮派高层,对上面当然谈不上多么忠诚,黏着力就比花钱雇的街头打手好上那么一点儿,论死忠度可能还比不上小丑帮那群小丑的拥趸。
当老大们面覆寒霜地出现,这些擅于察言观色的实际策略执行者们立刻桥归桥、路归路地一拍两散,汇成两个阵营对着彼此虎视眈眈。在跳槽到对面或者别的什么听说待遇不错的哪家之前,他们还是会好好干着活的。
“哈喽?有什么事发生吗?”
恩里科手上端着一摞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挤到了士郎旁边,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恩里科洛佩斯很显然有着活泼好动自来熟的性格,但从初见起他似乎就很喜欢用这种背后灵一般的方式接近别人,连招呼人的动作都差不多。
“你指什么?”
“呃……我是说,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你还想要什么事发生吗?”士郎奇怪地问。
恩里科翻了个白眼:“嘿,我又不是傻子!今天早上厨房里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可也在旁边。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出过状况,不过有人被吓到直接跑路还是第一次碰上。”
“不知道,但大事应该不会出了吧。”
“……好吧,我相信你,只要你对‘小事’的定义和我一样。”
硬质皮鞋踩在柔软地毯上的声音十
分沉闷,如同乐曲间奏的鼓点,在一片不怎么整齐的脚步声中,一个更加清脆的音调对人耳来说有着十分清晰的辨识度。
士郎下意识地循着它抬头望去,发现一道视线已先一步向他们的方向投来。
两位哥谭黑色势力派来的谈判主要负责人正带着各自的保镖走向本层楼专用的直达电梯,在莫克森家族的那位奥利弗莫克森先生的身后隔着两个人,有一位穿着高跟鞋和职业套裙的女性。
她的气质十分微妙,不似纯粹的职业秘书在职场中表现出的干练刻板,她行走的姿态富于女性的曼妙和妩媚,与首领间的气氛又失于情人间的暧昧和粘腻。以她站在黑衣人包围中,与领头者相隔稍远的位置看来,她在这一个势力内的地位还算重要,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这名女性本应由于与大厅里的渔网袜紧身衣刺客们截然不同的着装而令人印象深刻,但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士郎只记住了她的眼睛。
那眼神十分令人不适,他的身体本能甚至先于思考地侧过头,避免了他们目光的继续接触。
……怎么回事?
士郎回过神再重新望去的时候,这名女性已经收回了视线,只留下一个侧面。
她的嘴角仍然噙着若有如无的笑容,画了眼影的眼角吊起,眉梢有一点下弯。士郎不怎么擅长解读微表情,难以分辨她的情绪,或者通过这短短的一瞥侧写她的人格。若遵从模糊的第六感觉,他觉得她应该不怎么高兴,或者说所有人都不怎么高兴。
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名女性跟着奥利弗莫克森一起走进了电梯,金属制的自动门关上,钢索吊着电梯下落。楼层面板上的数字缓缓显示降为“1”的数字,停留了一会儿后,又缓慢增大。
“哈啊——”
士郎收回放在那处的注意力,与此同时,躲在他身后靠着柱子偷懒的恩里科打了个哈欠。他索性把怀里的盘子通通换到左手,拿剩下的那只手挡着嘴又连打了三个。
士郎其实一点不困,但他还是被传染了,也油然生出了一种打哈欠的冲动。
他坚强地忍住了。
抬手擦拭眼角憋出的泪花,士郎趁此机会不着痕迹地四处张望。然而没擦几下眼睛他就停了下来,视线停留在某个方向。
“我给你了全部!全部!我提拔你、器重你、信任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员工休息室旁就是经理办公室,在虚掩的门内,从下午起就消失不见,本以为今天也不会再次见到的霍克先生不知怎么地又出现在现场,这一切都是你默认的。告诉我,麦克亚当是怎么用花言巧语骗的你?他给了你多少好
处?”
他凑近米勒,用令人浑身发冷的语气发问:“比不上在这儿十年的交情吗?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才刚说了你对我很不满,忘恩负义一直都是你们这些人的天性。”
“十年的交情?”既然霍克如此不讲情面,米勒也只能回以冷笑,“你自己相信吗?你把我们当朋友?只是给点肉骨头就该跪舔的狗吧。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暴露出了你是怎样的人!”
“十年了,十年了,我为你干了十年,放弃了那么多机会,又得到了什么?我还是在你手下当着一个任劳任怨的监工!”他绝望地控诉,“我连女儿生病,请假都要向你报备!凯瑟琳被我气走,我都不能去送她,现在她连我的电话也不接!”
“你总是说会好的,会好的,但你许诺给我的承诺永远没有兑现,你宁愿把股份分给那些哥谭本地人——就算他们偷懒逃跑比谁都勤快!爱弗朗是你的同学,杰瑞巴克是你的远方亲戚,那么威廉约翰逊又算什么东西?”
然而霍克只是冷冷地回答:“你已经神志不清了。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有朝一日也成为我这里不用干活躺着收钱的股东?你以为这里头的事儿就是他们点个菜,我们负责给他们上菜这么简单?”
米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十数年来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我跟你一起从零开始干了十年,帮你带了无数的新人,看着你把他们当消耗品,借机和那些恶棍称兄道弟,我从来没说过什么,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不同。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我真的在你眼里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霍克的脸色一阵青红交错,随即这种表情就在他脸上消失无踪:“是啊,现在你这副样子不过是更加证明了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你把这些话说出来干什么,想要看到我说‘我很后悔,米勒’,‘我很抱歉,米勒’,‘我决定现在兑现我的承诺’吗?但我的回答是‘永不’!”
“……很好,很好!”米勒的双眼通红一片,他爬起来掉头就向门外冲去。
短暂的呆滞过后,霍克才迈着小短腿和啤酒肚追了上去:“你想干什么?!你
以为你还能轻松跑掉吗?回来!”
恩里科打完哈欠,正想给自己倒杯咖啡,苟完今天晚上剩余的时间,一抬头就撞见米勒正朝这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霍克在他身后扬着手拉拉扯扯:“……他们这是怎么回事?米勒先生惹霍克先生生气了?”
他伸手去拽士郎的胳膊,却抓了个空。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左手一轻,自己像踩在云雾上轻飘飘地转了几圈,不知怎么地就被推到了柱子后面,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帮你把它们放回厨房吧。”拉丁裔青年听见他新来的混血亚裔小伙伴用特别响亮的声音大声说。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盘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部出现在了希洛手上,后者抱着盘子正迎着米勒冲过来的方向大步走去,还没等恩里科提醒厨房不是在那个方向,就听到“咣当”一声,他和冲过来的人影撞在了一起。
那场面过于惨烈:两个人手缠手,脚缠脚绊在一起,摔在铺满碎瓷片的地面上,看上去一时半会爬不起来。恩里科只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