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013. Seeing red(1 / 1)

掉在地上的烟头发出一明一灭的微光,一只做工良好的黑色皮鞋毫不顾惜材质地踩了上去。

他的身后传来了富含液体的柔软重物倒地的声音。

“奥利弗老了……听说那边分家新来的小少爷对他可是很不满意。”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蝙蝠灯,随后长满胡茬的下巴张开,呼出最后一口烟雾。

“还要我们帮他们动手,真是一群废物,也不知道他们给不给得起这个价……别真的弄死,企鹅要他还有用。”

这是一场无趣的交易,对方要求占据了家族权位却倚老卖老,对着新任家主指手画脚的老东西人间蒸发。作为借刀的代价,他们愿意对一部分协商中的利益松口。

按照暗中的约定,他们原本只需要默认即将发生的事,再在表面上作一些欲盖弥彰的否认。只是对方的实施能力看来实在堪忧,他们如临大敌等待了半天,最终居然无事发生,还要被这群事后才跳出来的家伙们要求补救性地亲自动手。

不过这样一来,价码就是另一回事了。从正主身上拿不到更多的利益,那么不如卖给第二家。

男人是这样想的。

驱狼吞虎,引外人除掉内部反对派的手法在黑手党中并不罕见,但就本心而言,他其实挺瞧不上这个。作为外来势力,他们比任何人都亲近同一血脉的同伴,比任何人都懂得内部团结的重要性。

最初来到这座城市扎根的时候,他们也曾经模仿过哥谭警局召唤蝙蝠侠的方式,制作那样一盏蝙蝠灯。彼此之间没少打交道,把恐惧刻入骨髓,把标志拓入人心——就是他们从那个男人身上学到最多的东西。

不过那盏灯很快就被破坏了。倘若换成在家乡本土使用,则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夜空中留下类似的标志。那种灯似乎只在这座城市厚厚的阴云中起效。对于那些缺乏污染,有着晴朗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原野的城市,它就只能留下一个短暂、模糊的光斑。

今夜那盏灯又亮了,月亮也在它的身边。

并列的两个光源模糊了人与天空的距离感,显眼得仿佛近在咫尺,把他们这样的人就此大白于光

明之下,无所遁形。

不过,错觉也只是错觉罢了。

既然光明不会被轻易熄灭,黑暗也只会愈发顽强。

在遥远的东方有这样一句古话:善每增高一英寸,恶要增高一英尺。

他将手中剩下的半支烟按灭,吹了声口哨,从远处屋檐的阴影中唤来一只猎鹰。猎鹰在半空盘旋了一阵,最终停在他的肩上。

男人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条肉干,还未放到食肉猛禽的面前,猎鹰已闪电般地从他的手中掠走了食物,并在他的掌心留下数道血痕。

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将一卷纸条塞入猎鹰利爪上绑着的金属圆筒。随着又一声呼哨,信使便腾入半空,穿过明亮的月光,融入远方的夜色。

……

然而还未来得及畅游天际,它就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自空中拽下。

猛禽在那掌心扑腾着翅膀拼命挣扎,可惜能轻易撕裂猎物的利爪只够在套着皮夹的手臂上留下几道徒劳的白痕。

握着它的那只手饶有兴致地将它翻来覆去,如同逗弄一只关在笼中的喜鹊。

金属圆筒不知何时被取下,在袭击者的另一只手中像翻飞的笔一样打转,随着“咔哒”一声的轻响,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圆筒循声裂开了缝隙,盖子掉落在一边,弹出了纸卷。

一声失望的叹息随之响起,似乎是觉得它并不比送给小孩子的九曲连环更好玩。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枚黑色的飞镖正静静躺在地面上。

※※※※

城市的另一端,同样有人注目着黑色的城市中所发生的的事。

“a区作战进度统计中……统计完毕,列表完成度93%。”

“雷鸟向隼报告,目标c2处理完毕。”

“鹧鸪向隼报告,目标c3处理完毕。”

“伯劳向隼报告,目标d4处理完毕。”

“……旋木雀向隼报告,目标d3处理失败,启用备用方案,允许退行至条件x5。”

“………………”

“b区当前作战进度15%……”

“斑鸠向隼请求支援,斑鸠向隼请求支援!坐标(467.5,181.2)

,b6分区,我们正与不明人士交手……对方实力超出预期,有重火力支援,申请战略性撤……砰!轰——”

“喂?喂?雨燕向隼报告,雨燕向隼报告,b小队全军覆没,那个传说是真的,哥谭的那个传说是真的,蝙蝠侠真的存在,要小心……”

“哔哔——”

“哔哔哔。”

“……莎莎。”

信号中断。

“嗤。”

屏幕上的声波信号在一瞬的剧烈波动后拉长为一条不再有起伏的直线,旁观的那名背生双翼的少女看着这一幕,发出不屑的笑声。

负责捧着掌上电脑的女性看向自己的同伴和她那夜色下依然耀眼的金发,抿了一下嘴唇。前者戴着一副高级夜视仪,有一头栗色的短发,随着她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的移动,眼中流过银白色的光。

“看起来你的计划不怎么样哈?”金发少女仰着细长优美的脖颈,扇了扇背后雪白的翅膀,这让她看上去如同一羽骄傲的天鹅。

“……这是盖乌斯先生同意的。”

栗发女性小声说。她看起来比金发少女年长一些,五官比较扁平,皮肤有些粗糙,已经过了可以称之为少女的年龄。

除开夜视仪,她身上还规整地穿了全套作战迷彩服,身上挂满战术口袋,内里套着防弹背心。她规规矩矩地穿着野战装备,这却反而她看起来笨重又粗野,与身边那位穿着希腊式长袍,露出娇嫩雪白的脖颈和手臂,如同从宗教壁画中跑出来的天使般的少女相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毫无女性魅力。

“你也配把盖乌斯先生搬出来说事,鲸头鹳(shoebill),”金发少女特意用重音念出那个外号,仿佛为了强调它有多么难听似的,“我会向你证明你的计划有多愚蠢。”

“不要叫那个外号,伊迪尔。我说过我不喜欢它。”

“我起的,我当然有权利这么叫它,这和你的小队名称不是很相配吗?”

处在她们话题中心的男性站得却离开她们有一些远,位于她们所在废墟屋顶最前方的边缘处,尽管身后议论自己的声音不断传入耳朵,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一丝变

化。

他看起来有二十岁或三十岁,足够年轻英俊,身上那套装饰华丽、风格复古的贵族礼服更为他的外形加分。盖乌斯的右手虚握着一根手杖,另一只手得体自如地交叠于其上。他的目光直视着近前和远方,仿佛在咀嚼刮过脸颊的风中的信息。

他没有附和伊迪尔的话批评鲸头鹳,但同样没有出言为她辩解。

“够了,小姐们。你的作战出了问题,你们竟然还把时间花在谈论外号上。”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两名女性间可能爆发的争执。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少说话,嗓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干枯和粗粝。

“我很抱歉,隼。”鲸头鹳条件反射地说,语气里带了一丝惶恐。

代号为“隼”的男人是盖乌斯先生的一名仆役,据说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忠诚不可动摇。他就像一个将生命的全部意义设定为盖乌斯的机器人,如果不是确认那肌肤之下的确实是血肉之躯,有时鲸头鹳会以为那是一具没有人格的空壳。

因此对于他这样少见的严厉表现,鲸头鹳不可自抑地感到气虚。隼不代表盖乌斯的意见,隼对她的失望也并不意味着盖乌斯的失望,但隼是一名富有经验和阅历的年长武士,他的不认可对她的自信却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可这是伊迪尔她先……”鲸头鹳很快就发现正面承接了指责的只有她一人,明明涉及外号的口角两个人都有份,伊迪尔却能充耳不闻地走开。而隼指代的人称虽然是复数,眼神却只朝向鲸头鹳一人,她不禁开始怀疑隼话中的第二人称所指的是“你”还是“你们”。

“作战计划是你一个人负责的,叫我干什么?”伊迪尔头也不回地说。她走到盖乌斯身边,依偎着挂到了他的臂弯上。

鲸头鹳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鸟类,总是搞不清重点。隼怎么会在乎她们怎么吵架,她自己揽下又干不好的事情才是重点。

“先生……”鲸头鹳暗自咬牙,求救性地望向盖乌斯,为自己辩解:“我已经足够谨慎地制定计划了,也有把蝙蝠侠列入考虑,我只是没有想到……”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强

她以为那只是个没有超能力的人类——也许从他很聪明,富有智慧,拥有造价不菲的装备,但终究是具肉/体凡胎。不然他怎么会只被正义联盟聘为顾问,而没能担任主席呢?

这同样解释了蝙蝠侠为何固步自封于哥谭这样一座行政自治的城市,只和一群能力有限的精神病罪犯玩游戏——哥谭的犯罪率是很高,但是那又怎么样?哥谭的犯罪率还没有高到全美第一的地步。那些知名罪犯至多不过因为身体异变有了些许特殊的能力,但在beta级以上的变种人眼中,这也就是小孩子拿着水枪玩具的程度罢了,根本称不上真正的超能力。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说话的功夫,她面前的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

“c3区信号源消失。”

“c5区信号源消失。”

“c6区信号源消失。”

“…………”

“海鸥向隼报告,c区……我们遭遇一伙黑骷髅面具的截击,行动队员……全灭……

“啊啊啊啊啊、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求你们不要这么做——咿呀呀呀呀呀呀!!!!”通讯中传来充满扭曲到极点不似人类的尖叫,令人难以想象他遭遇了怎样残酷的对待。

少倾,另一个声音代替化为背景音的尖叫从通讯里探出来:“转告你们的老大,不要妄想染指哥谭。你们会为你们愚蠢的小把戏付出代价。”

鲸头鹳脸上一瞬间红得滴血,然后又白得像纸,这是极度的羞和愤怒耻所致。

她看着屏幕上一连串报错的信息和对方留下的警告,咬紧下唇道歉:“对不起、隼,对不起、盖乌斯先生,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她的尾音落在风中,无人响应。起先还因为她的分心而出言斥责的隼,这一次甚至没有露出额外的表情。盖乌斯和隼看上去并没有为计划的失败失望,就连她消耗的他们的财力与时间,似乎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愤怒或心痛。

“别抬举自己了,你的失败我们一开始就预见了,蠢货。”耳畔传来的只有伊迪尔的讥诮:“我们是比人类更为优异的种族,而你却完全不懂得利用这

种优势。我们根本不需要玩这种只有你喜欢的即时战略游戏,弄什么分兵各个击破的把戏。我们可以直接找到那个城市,在众目睽睽下击败那座城市的头领人物,然后在他们城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上将那个最恐惧、最不可战胜的象征踩在脚下,斩断他的头颅,这样一来,谁都会明白那座世界中心之城的归属权变化。”

鲸头鹳因她话中所蕴含的大胆和鲁莽陷入震惊。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长大的人,能力觉醒之前她就整日与网络和现代设施为伍,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原始部落般争夺地盘的方式。鲸头鹳缓缓摇头,试图从盖乌斯和隼脸上的表情寻找他们对伊迪尔的言论表示反感的迹象,然而结果却又一次令她失望了:穿着贵族礼服的男性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奖励般地摸着伊迪尔的脑袋的动作和赞许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瞬间鲸头鹳的心沉得像被灌了铅块。

她一直以为她的错误在于不够聪明,不够谨慎——或者说缺乏经验,因此她制定的计划会有一些幼稚的漏洞,例如分兵添油和战术选择错误,所以其他人才总是用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她。但她仍然尽力去做了,想着如果发生错误,就在作战任务中及时修正。她会证明自己,改变他们的看法。

可她从未想过他们一开始的方向性就截然相反——他们并非嫌弃她不够谨慎,而是嫌弃她太过谨慎。

同为超能力者,他们认为她在根本的思维模式上就大错特错,因此一开始就没将她的计划放在眼里。他们给予了她极大的权限,允许她调动人力物力,雇佣招募各类佣兵和武士来进行这一次针对哥谭地下黑色世界的渗透,只是一种“怕你会哭就让你试试看吧,不然你不会相信自己错了”大人安慰小孩的游戏。他们气定神闲地等待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犯错,承认自己的不足,然后向他们表示驯服。至于损失的财力,盖乌斯还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这是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千金一掷博你笑呢?

在这个档口,鲸头鹳仍然无法自抑地冒出这样的想法,然后脸红。

“不要担心,你还是有

些许功劳的。”伊迪尔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俏皮地朝她抛了个媚眼说:“至少你帮我们把蝙蝠侠引出来了,不是吗?”

“你……!”

胸中剧烈的感情本就急需一个宣泄口,在鲸头鹳被她挑动即将爆炸的前一刻,盖乌斯似乎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按下了两个女孩接下来即将出口的战争。

“虽然此前我们于战略上有些分歧,但你仍是我们重要的同伴,萨莉。你所遇到的困难使我们更加看清了敌人,它将成为我们成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投递过来的眼神中仿佛充满安慰、理解和怜爱。

充斥于鲸头鹳心中的委屈突然散去了。没错,盖乌斯先生还是目睹了她的努力的,他也认可了她的工作。虽然之前自己选定的战略方向错误,但只要跟随他们的意向及时修正,她在队伍中仍然能做到远比胸大无脑的伊迪尔更多的事。

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和自信攥住了她的喉咙,堵住了即将在她胸腹间生长的嫉妒。

她走上前,在伊迪尔靠在盖乌斯肩上,同他窃窃私语的清甜声线中,悄悄握住了男人从身后递来的手。

这片静谧安详的属于三人的甜蜜没能持续多久,天空中就忽然传来数声响亮的鹰唳。

所有人本能抬头望去,只见数只雄鸟正自四面八方飞来。它们在隼的头上徘徊鸣叫了一阵,然后依次钻入了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隼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

“……少爷,我的其中一只猎鹰没有往这个方向飞回来。它在中途落下,我能感觉到它受伤了。”

鲸头鹳有些脸红地松开了握着盖乌斯的手。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刚才的景象已经全部被隼收入眼中,不过这点别扭随即就迅速消散。

一开始她们对着隼还有些面对长辈的羞赧,不过对方作为一位服务于贵族家门的仆役显然久经训练,不仅目不斜视,还十分懂得在某些时候装聋作哑。久而久之,她和伊迪尔向盖乌斯抒发感情的时候,都学会了当他不存在。

“……哪一只?”

盖乌斯轻轻把靠在他肩头的伊迪尔扶正,松开她,缓步向隼走去。鲸

头鹳用不爽的眼神瞪了毫不知趣的伊迪尔一眼,对方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本能地用一个不屑的眼神进行了反击。

仿佛对她们的小动作一无所觉,盖乌斯这样向隼问道。他起先微微皱眉,随后又轻轻舒展。

鲸头鹳着迷地看着他。即使眉间增添了一抹忧郁,盖乌斯先生的姿态依然很优雅,或者说那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

“与企鹅人用来联系的那只。”隼回答。

“意外?”

“看起来像是人为。”

“哦。”贵族青年缓缓转着手杖。沉思了一下,他接着问道:

“在哪个地方,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两个街区外的港口。”

“那我们可以请蝙蝠侠等一会儿。”盖乌斯说。他吐字缓慢,挑选的词汇偏向复古的书面语,又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口音,不像鲸头鹳有搜索引擎在手边的伊迪尔有时都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要是分兵被各个击破就不好了,我们先来解决这个小麻烦。”

盖乌斯说话的时候,他的意思就是队伍的最高指令。

那么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已经确定了。

伊迪尔走到盖乌斯身边,得意地斜睨鲸头鹳一眼,随即张开身后的双翼,伸出雪白的臂膀将他拢在怀中。她轻轻跑了几步,跃下高台,身后的双翼就像鸟儿的翅膀一样,灵活地带着两个人向远方的目的地飞去。

与他们相比,鲸头鹳所遭受的待遇就天差地别。她被隼扛沙袋一样地头朝下扛到肩上,随着他机械在楼宇之间攀附跳跃的动作,鲸头鹳也被颠得天旋地转。尽管并不是第一次被迫用这样的方式行动,她仍然觉得胃部都快被顶得吐出来,尽管努力闭紧了嘴巴,鲸头鹳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灌了好几口冷风。

……

两个街区的距离倘若采取步行方式的确还需要花费一些不长不短的时间,但不知是否是人类的错觉,选用空中路线的时候,那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最先到达的当然是伊迪尔和盖乌斯。金发碧眼的美丽天使小心翼翼地将情郎放下,男人则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服装、配饰

和发型,等到他重新将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鲸头鹳也刚巧能从隼的背上气喘吁吁地爬下来。

虽然不知道盖乌斯先生和隼是打算怎么办的,但来的一路上鲸头鹳并没有放弃思考。尽管被颠得头昏脑涨、胃酸反流,鲸头鹳还是挤出了一点脑容量思考这件事。她认为自己是队伍中的智囊,作为主帅盖乌斯先生的副手,虽然大方向由后者确定,但她也有责任在必需的时候提供自己的意见。

盖乌斯先生多半会觉得这只是个不知死活的普通人造成的事故或一个小麻烦,但鲸头鹳却忧虑这可能是个有埋伏的陷阱。

谁知她正要向盖乌斯诉说自己的看法,却被男人挥手制止。鲸头鹳顺着他目光落下的方向望去,发现他们对面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影。

橙黄的晦暗路灯下,那个戴着红头罩的身影正坐在码头边的集装箱顶的边沿,像是坐在吧台边高脚凳上的男孩一样,一只手撑在身后,缠绕着枪带、穿着系带长靴的两条腿交叠在半空。

“你们打扰了我和黑面具的约会。”

他说。

鲸头鹳连着夜视仪的声纹采集器从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自动开始分析对方的声音,随着不断地干扰去除和算法重组,众人耳边通讯内循环播放的声音逐渐接近对方的本音。

“让我来看看你们带了什么新礼物做补偿。”

克制平板,隐含着威胁的机械音这一次翻转为对面的那个青年——或者应该称之为男孩的本音。

那声音听起来异常年轻,语气里有着成人式的慵懒,漫不经心吹着弹舌音的行为又让他看起来有点稚拙的任性。

粗糙平板的机械音和他仿佛在调笑的本音同时响起,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特殊效果。

这种错位的恍惚甚至让他们一时间忽略了语言本该呈现给他们的威胁,就譬如一只披着骇人的毛皮伪装成猎豹的小猫被看穿了伪装。

伊迪尔甚至笑了起来。

“下等的人类,你弄坏了隼先生的鹰。就算你不知道自己冒犯了谁,你也得把命补偿给它。”

“——呃喔,散场之后竟然还有彩蛋。看起来我今晚吉

星高照,没白白一个人看完整场电影。”戴着红色头盔的男孩歪了歪脑袋。

蠢货!

听到这一句鲸头鹳才反应过来在心底暗骂,伊迪尔这个没有脑子的女人,到底知道她这一句话透露了多少东西吗?

“我仿佛听到刚才有人把自己开除了人籍。这很有趣,过去这座城市的人,不管身体和大脑已经多么趋向于一个异形,他们总还是要在法律意义上坚称自己是人类。”

果不其然,鲸头鹳看到那个戴着红头罩的男孩站了起来,开始迈步走动。随着他的动作,位于他们几人前后左右的集装箱顶盖突然掀开,无数把自动武器从其中探出头,转着清脆的咔哒声,从四面八方瞄准了他们。

为什么是无害的猫咪伪装成了豹子,而非地狱的看守者伪装成了平凡的猛禽?

因为被数十台埋伏的武器锁定,注意力不得不从他身上离开,开始更详细地观察四周的境况,鲸头鹳等人才注意到,随着此时光线反射角度的变化,于此前一直被忽略的东西。

——在对方所立的层层集装箱的脚下,堆叠了二三十具戴着骷髅黑色面具的尸体。

它们就堆在原先路灯照不到的黑暗的死角,黑色的躯体流出黑色的血,环绕着上方鲜艳的红色头罩,就像焦枯的柴薪簇拥着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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