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锦临的电话打得不凑巧，游锦言在开会，手机在办公桌上断断续续亮着屏震动了近五分钟，自暴自弃地黑了屏，两分钟后又震了一下，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总部有急事，哥先回去了。】
参与《倾天下》版权竞争的公司不少，都是冲着影视翻拍来的，近年耽改剧的成功有目共睹，稍有名气的作品拍出来不仅捧红了一群小鲜肉，还能带来后续各种利润，更不用提神作了。
游氏娱乐虽有意买下版权，但需要权衡的因素有很多。
“耽改剧是容易火，但审核卡得太严，感情戏要是不做删改，恐怕播不了。”营销总监不怎么看好耽改剧，之前翻拍的两部前期浪花都很大，但播出没多久就被迫下架，白费了不少心血。
财务总监赞同地点点头：“要是公开竞拍，一旦炒起来，价格绝对不低，而且是非架空的古代宫廷大戏，服装道具必须保证精良，拍摄成本太高，一旦出问题，损失惨重。”
一旁的公关部经理摇摇头，反驳道：“《倾天下》已经好几次登上热搜前排，绝大多数书粉是表示期待的，另一部分也基本口嫌体直。只要演员不拖后腿，收视绝不会低。审核这关可以先探探风，总有松的时候。”
“可原著粉的情怀到了极致免不了吹毛求疵，剧组和演员压力会很大。更何况这本书是个坑，‘没毛病’虽然表示会协助编剧填坑，但结局合不合人心，谁都很难说。”
“结局怎么样很重要吗？正因为书坑了，书粉才会嗷嗷叫着在电视机前等结局，这难道不是稳定了后期收视率？”
……
游锦言沉默地听双方辩驳了近半个小时，心里却早有了决定，正要开口，周海突然进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话刚说完，游锦言的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指尖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各执己见的总监经理们同时安静下来看着他。
“《倾天下》的版权已经卖出，十分钟前。”游锦言沉声说道。
众人同时一惊，互相看了看，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卖版权的消息放出后，有不少公司包括游氏娱乐私底下和“没毛病”做了洽谈，但都不了了之，因此他们都以为会是价高者得，可现如今他们连价都还没开，就被别的公司拿下了，难免心生不平：我们游氏输在了哪儿？
公关部经理满脸都是可惜，叹了口气，问：“哪家买的？”
“景艺娱乐。”
这四个字一跳出来，众人都噤了声。
谁不知道，景艺娱乐是游氏娱乐最大的死对头？但凡游氏有点儿动静，景艺都会跳出来，只是不知道肖潇这次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悄然无声地就把《倾天下》拿下了。
“既然版权已经被景艺收购，这次的会议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游锦言说完就散了会。
回到办公室，就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游锦言看了眼，果然是妹妹游锦希的电话。
“喂，小希。”
“哥，《倾天下》被肖潇姐买下了。”
游锦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失落，她是《倾天下》的死忠粉，对影视拍摄抱着极大的期待，但又非常担心原著被魔改，就寄希望于拍摄能够掌握在自家人手里。
因此从得到消息就给游锦言打了好几通电话，不厌其烦地枚举小说的潜在价值，要不是接的这通代言走不开，她恨不得飞回国亲自出现在今天的会议上舌战群儒，力排众议尽最大努力竞争版权。
游锦言深知《倾天下》在妹妹心里的地位，也切实估算到了小说若能成功拍摄可以给公司带来的利润与口碑，是决定拿下版权的。
可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版权已经到了肖潇手里，他也只能宽慰一句：“下次再遇上你喜欢的，哥一定给你买下来。”
游锦希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听他这么说，心里再失落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想到游锦希那边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游锦言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刚要挂电话，就听她小声问道：“哥，我能不能……去试镜？”
游锦言愣了愣，问道：“你想试哪个角色？”
《倾天下》是耽美小说，主剧情又是关于宫廷权谋的，其中的女性角色本就偏少，抛却年龄大的，戏份多的就剩一个忠诚婢女和一个心机反派了，可婢女在十章过后就变成了老嬷嬷，而反派前期做了不少坏事，虽然最后悔过但骂声不断，各方面来说都不适合她。
“还没想好，哥，你就让我去吧。”游锦希恳求道。
游锦言私心里既不希望游锦希去扮老，更不希望她被喷，可听到她的恳求，又忍不下心来拒绝，只好应道：“想去就去吧。”
游锦希欢呼一声：“耶~谢谢哥哥，哥哥万岁！”
游锦言宠溺地笑了笑：“一早还有拍摄，早点睡。”
“好，拜拜。”
挂断电话，游锦言才注意到来自游锦临的五六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看他这么急着要回米国，游锦言心里有些怪怪的，毕竟按照自家大哥的性格，回国前会把一切安排好，即便真有要紧事，总部也不是没有出得了面的人，再不济他远程也能够处理，这么火急火燎回去，结合刚发生的事，怎么想都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游锦言查询了飞往米国的班机信息，推测游锦临最可能坐的那班十分钟后起飞，想了想，拨通了缪林的电话。
“缪林哥，总部有急事？”
“我没收到消息。”
“你没和我哥在一起？”
“他出门还没回来。”
公司有急事回去没告知缪林？
看来确实有猫腻。
犹豫过后，游锦言把游锦临回米国的事告诉了他，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游锦言望向落地窗外蔚蓝天幕下飞机飞过留下的长长的尾迹云，轻轻一句话划破了沉默：“他应该……见过燕明湛了。”
“嗯。”缪林应了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游锦言翻开手边的一份文件，看了两行字耐不住担忧，又拿起手机想要给燕明湛打个电话问清楚，可看到一连串的陌生号码，他的额角就忍不住抽了一下，“啪”的把手机盖在了桌上。
“这个傻逼！”
正要敲门进来的周海被他突然跳出来的一声低吼吓得原地一个激灵僵住了，他重重咽了口唾沫，又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吐出，才敲了敲门。
“进来。”
打开门，周海先是看了眼游锦言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太糟，稍稍放下心来，把各部门上交的年度报表打开放在他面前。
游锦言骂完感觉整个人舒坦了不少，很快投入工作。
他办事效率高，几份报表很快看完，正要签字，就听周海说道：“公关部那边表示，最近有几个网红艺人言行不正，已经对公司名声造成影响。”
游锦言笔尖一顿：“言行不正？”
“‘狼外婆’涉嫌诈骗，‘打假超人’私卖三无产品，‘贾清纯’组织校园暴力。”
游锦言眉心微蹙，沉默了一会儿，笔尖流畅地在文件上落下隽秀的签名。
“这是品行不端，他们都违约了，立马让他们走人，对外发个公示，表示游氏娱乐绝不姑息。顺便让那些经纪人把自己手下人的底都摸干净了，该清的清，省得丢人现眼。”
“是，游总。”周海收起游锦言签好的文件，转身走了出去。
照周海想来，自家boss要是在小说里，一定是那种非常厉害的幕后大佬，孤高冷傲、杀伐果决，膜拜啊！
年关将近，各部门上交的文件很多，游锦言抬头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把几份还没看的文件和手机放进公文包里，单手提包走出了办公室。
等红灯的间隙，他的目光被走过斑马线的一对母子吸引了，仔细一看，年轻的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她牵着身旁小男孩的手，低着头温柔地和他说了句什么，男孩笑得很灿烂。
在经过游锦言车前的那一刻，母子三人的身影和他记忆中的片段隐隐重叠，不同的是，记忆里那个孩子怯生生伸出的手，是被重重拍开的。
很疼。
“哔哔——”
刺耳的鸣笛声把游锦言的心神拉了回来，红灯不知何时跳到了绿灯，他踩下油门，膝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用力指节泛白。
难受，喘不上气。
努力控制着车速把车开回公寓负一层的停车场停好，游锦言浑身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像是从窒息中挣脱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度呼吸被狠狠呛了一口，扯着嗓子剧烈咳嗽过后，他才有了活过来的真实感，身体脱力，额头重重撞在方向盘上，“砰”的一声轻响。
疼。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
游锦言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闭上眼。
一定是最近绷得太紧了……
走廊的声控灯亮起的瞬间，游锦言看到了坐在自己家门口的男人。
他穿着中长款黑色风衣，内里白衬衫外套了一件黑色的圆领毛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懒懒地曲着，脑袋斜倚在门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听到脚步靠近的轻微声响，鸦羽般浓密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的眼睛被灯光刺到，他不耐地皱起眉，眯缝起眼看向背光站在面前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游锦言皱眉看着慢吞吞爬起来的燕明湛，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外。
“我后悔了。”燕明湛刚睡醒，低沉的嗓音有点儿沙哑。
游锦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
“三天时间，太长了。”燕明湛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到游锦言脸上，神情一顿，忽然一步跨到他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眼角很红，怎么了？”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燕明湛说这句话的时候把声音刻意放轻了，听起来格外……温柔。
游锦言的心脏漏了一拍，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说道：“确实不需要三天来考虑，八王爷的心寸土寸金，我一点儿角落都要不起，请回吧。”
“我是在问你，怎么了？”燕明湛轻轻捏住游锦言的下巴，迫使他抬眼和自己对视。
他的眼睛很认真，认真得像是能把游锦言所有掩藏的心思都看穿。
游锦言的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刚才用力咳嗽的嗓子有些疼，他摇了摇头：“没怎么。”
燕明湛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手，几秒钟的对视在沉默中拉得格外漫长。
声控灯熄灭的一刹那，游锦言的唇被轻轻含住了。
黑暗中，燕明湛极尽温柔的舔咬被无限放大。
短暂的怔愣过后，游锦言的心脏失了控，手上的公文包掉落，“咔”地唤醒了声控灯，灯光亮起，他闭上眼抬手环住了燕明湛的脖子……
是他先出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