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回到东宫之后,正巧裴韫后脚也来了。
此时他手中还拿着那几本书卷,觉得好似有些不妥,微微沉思片刻,趁着裴韫还未到他身边,便将书抬手扔给了一边的锦娘,让她随便找个木柜收好便是。
锦娘是方才采药回来,身上还背着个竹篓,碰巧就站在宋承几步远的距离。
闻言,她双眼微闪,便接了过来,见宋承丝毫不紧张这书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风忽而吹动了书页,哗啦啦几声,她好像看到了里面的一些内容,顿时觉得有些诡异。
再一看书封,正是京城风月录五个大字。
这……
殿下竟也爱看这些书?
真是不敢想象。
……
裴韫来的时候明显有些急了,到宋承身边的时候微喘了口气,才侧头低低地对宋承道:“殿下,齐王那边有动静了。”
宋承眉头一凛,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带钩,问道:“他没察觉到你吧?”
裴韫眼神微变,转而摇摇头,随意笑了声:“殿下尽管放心。”
*
“父皇将我关在府中,必然以为我会乖乖听他的话。”宋谨行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一众谋士们,不禁嗤笑了声,“我偏不想如他的意。”
孟九坐在宋谨行的斜侧边,微微拧了拧眉,起身抱拳道:“殿下,您切莫不能心急。我们宁可多花些时辰,也不可小看了我们面前这些敌人。况且,我们谋求的是大业,半分马虎不得。”
宋谨行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细长的双眼睨了他一眼:“你说,宋承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输得彻底了?”
孟九看着宋谨行这番模样,心中不禁蔓延出了凉意。
宋谨行性子古怪,几乎是所有跟着他的谋士们都能察觉到的事情。
先前,有个刘三郎便是极力推崇自己所认可的东西予齐王,而齐王当时面带笑容,甚是爽快地接受了。可是结果刘三郎一离开齐王府,宋谨行便让人将他杀害了,并以此杀鸡儆猴。
在那之后,大多谋士都甚是胆怯,毕竟他们都要养家糊口。若是只是为了自己,反而招致灾祸,那就有些得不偿
失了。
坐在下面的其他谋士听到齐王这般说,其中有些人不禁微咳了几声,以此提醒孟九,是想让他少说几句。
胡轶此时端起面前的酒杯,朝宋谨行看去,顺着他的话道:“殿下,此时云妃娘娘仍在宫中,殿下若是此时动手,万一陛下拿娘娘作为要挟,那可如何是好?”
宋谨行忽地笑了,眸子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东西,手复又举起琉璃盏。琉璃盏中的酒液在晃动,他垂眸看着其中,瞳孔好似都映在了透明的酒液中,摇摇晃晃。
“母妃么?呵呵。”
在座的谋士们听到这个笑声,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宋谨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轶的话其实明里暗里和孟九都是一个意思,只是换了另一个方向罢了。
但是孟九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齐王非要此时动手,他只能另谋出路。
否则,就不只是他一人死这么简单了。
他正欲张口说话,那边的宋谨行又摇了摇手中的琉璃盏,目光扫视了一圈谋士们,才道:“别这么紧张,我方才都是随口说说。至于什么时候动手,自然还是要听听你们的意见的。都坐下来,不过是饮酒而已,何必要这么认真呢?”
孟九这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也不敢太确定宋谨行这话说的是否是真的,万一只是随口扯的幌子,那岂不是真不妙?
“但是,在座的各位,你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样。我先前已令一些卫兵去各位家中待下了。只要大事告成,加官进爵都是必然的事情。所以,这些时日,你们便陪我待在齐王府,如何?”
宋谨行这话说的分外瘆人,谋士们心中倏忽之间拔凉拔凉的,大抵都是明白了宋谨行这是在拿他们的家人做要挟呢!
无奈之下,诸位谋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垂首称是。倒是孟九想说些什么,被他身边的另一个谋士立时打断了,深怕孟九说出什么胡话来。
“看到诸位如此诚恳,我真是感激不尽!”宋谨行哈哈大笑起来,“来,诸位,我们共同一饮而尽。随后皆随我到书房来一趟,谢过诸位了。”
饮毕
,一众十来个人便跟随着宋谨行去了书房。
书房中干净简洁,案几明净,装饰也甚是简单,正中间的墙壁之上有一个来源于南疆的印记,墨黑色,并不大,但是出奇地显眼。
众人其实之前已来过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之处,都在等着宋谨行开口。
宋谨行双眸微眯,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到了一个书卷所在之处,不知是按动了什么开关,那墨黑色印记居然从中间裂开,分成了两个。
这下,所有人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暗门,不禁惊呼了一声,后背上莫名冒出了凉气来。
看着这些人有些大惊小怪的模样,宋谨行也不恼,只抬了抬手,让他们进去。
而所有人进去之后,那扇石门忽地又合了起来。
他们慢慢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面竟然装满了各种铁制武器,横刀银枪,各式各样,甚至还有一些厚重的盔甲,越往里走,他们越胆寒,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一般,心里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宋谨行似乎只是让他们游览了一番,便拍了拍一旁的石凳,示意他们皆坐下。
众人战战兢兢,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别害怕呀,我将你们带到此处是为了更好地密谋,在外面,我总是觉得不安稳。父皇的那些人总是让我甚烦……明明他之前看起来那么宠爱我,我无论做什么他都不管。可是到头来却都是假象,怎么能让我不忧心呢?所以啊,我得为自己留点后路不是?我招兵买马,也是为了你们啊!”
宋谨行说的情真意切,一些见识短浅的人便已然开始出口安慰,甚至还说要帮殿下出一个极佳的主意。
宋谨行自然不会拒绝,便同身边这些人热火朝天地说了起来,其间交换了数种法子,从白日一直交谈到黄昏才敲定了一个计策。
便是定在半月之后,皇帝命朝臣要去见南齐的使者之时。
那时,皇帝为了彰显国力,会派出一些精锐候在宫外,而宫中的宫婢们会精心收拾打理宫中,以迎接使者的到来。他们就在那个时候派出一队兵马去袭击那些精锐。陛下为了声誉,必然会
增兵以减少混乱。届时宫中便没有那么森严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逼宫谋逆。
“殿下,计策已出。我们实在是有些劳累,可不可以让我们回家中一趟再回来?早上来的时候也甚是急切,都没和家里好好说话啊!殿下。”胡轶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宋谨行。
宋谨行只是微微一笑,这其中竟然有些阴恻恻的:“这点要求,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只是你们还要替我做一件事。来人——”
一众身披黑甲的髡发士兵不知从哪里出现,手中都各持着泛着银光的刀刃,几乎是在瞬间,刀刃上便已沾染上了浓热的鲜血。
谋士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宋谨行,可惜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就这样断了气。
可谓是死不瞑目。
但其实他们早该料到有这一天。
宋谨行乜眼看着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不由地咧嘴大笑出声:“这又怎么能怪我呢?你们一人一张口,万一便把机密泄露了出去,我找谁喊冤?不过,我会好好安置你们的家人……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咳咳咳,快,快,快,将丹药拿给我!”
他话还未说话,喉间忽然一痒,身体忽然开始止不住地抽搐,嘴巴张大,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
是又开始犯毛病了。
为首的一个士兵见状,似乎已见怪不怪,极其淡定迅速地从这暗室中摸到了一个机括,紧接着打开,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枚丹药递给了宋谨行。
宋谨行瞳眸猩红,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额间浮现出细密的汗,缓了半晌,他总算恢复正常。
“四殿下,现在应当如何?”说话的兵口中讲着并不标准的汉话,脸颊瘦削,鹰钩鼻,眼神中藏着令人汗毛竖起的危险。
宋谨行闻言,握紧拳头,冷哼一声,又瞟了一眼地上死相凄惨的谋士们,歪嘴道:“方才我们讨论的时候,你们不是听得很清楚吗?现在只要等待就好了。”
“行。他日事成之后,四殿下记得要将东西给我们。”
宋谨行颔首,抬手扑了扑自己的衣袍,以便将在暗室中所染上的灰尘扑掉,随后将那
些兵重新安置下来,自己复又出了暗室。
书房中寂静无声,像是什么事皆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