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和感受到了身后那一道灼灼的视线,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若是不顺着哥哥的意思转过身去,反而倒是有些刻意了。
想到此,她顺势将被禁锢的手臂收回,脚步一动,垂着的脑袋便清楚的瞧见了那绣着金线的玄色袍角,随着晚风轻轻地晃动着。可是她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怯意,给自己做了几番暗示之后,她才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一下子便对上了他那双撩人的桃花眸,而此时四周偏暗,他的眼底像是碎着浅浅的星光,一如许久之前那般,着实勾人得很。
自从她离开后,宋承便再也未见过她,此刻看到她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心中郁结着的闷意终是消散,悠悠沉沉道:“看傻了?”
不过看到她眼中藏着在宫中从未有过的光亮,他便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应当不错。
“你怎么找到我的?”闻芷和一直都知道哥哥很好看,瞧着他的脸便不想将视线落下去了,忽然听到他这么一声,不禁眨了眨眼睛,眼朝外瞟了下,低头故意没接他的话。
宋承唇角一弯,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我想找个人,是什么难事吗?”
确实。
哥哥如今是这大胤的帝王,找个人有何难的?
闻芷和瞬间便反应过来她这话问的着实是有些幼稚了。
她没再说话了。
宋承看着她这么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前,不免有些烦躁,抬手拿过她另一只手上的木棍,试图挑起话头:“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我爹他去捉猎物了……所以我带根木棍去当做趁手的工具。”
这话说完,她又不说话了。
宋承微叹一声,抬手捏了捏眉骨,无奈道:“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同我说说话……难不成是厌恶我了?”
语气中带了莫名的怅惘。
闻芷和一听到他这样说,登时便摇头回道:“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
宋承瞧着她略着急的模样,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知道。我随口说说的。”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了出来,抱拳站在了宋承身边。
正是铁霄。
“陛下,曹将
军有急事找您。”
宋承嗯了声,转而便让铁霄退下了。
闻芷和听着这称呼,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以她现在的身份同宋承这样面对面站着,似乎有些太大不敬了。
她不禁蹙了蹙眉,正要行礼,宋承又开口了:“我等下便走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
闻芷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以为他或许要问她当年为何不同他说一声便走了,抑或者是要责备她。
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极其认真地问了一句:“之前在宫中之时,你讨厌我吗?”
“没有。”闻芷和顿了一下,望着宋承神色莫辨的脸,当下觉得回的有些敷衍,便又加了一句:“真的没有。”
“呵。”宋承眼皮一撩,漫不经心瞧了她一眼,随后又不轻不重地唔了声,才道:“既然不讨厌……那便是喜欢了?”
闻芷和一怔,茫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宋承慢慢地再次拉过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腕间打转,而唇则有些贴近她的耳边,慢悠悠地道:“正巧,我也挺喜欢你的。”
闻芷和浑身僵住,木讷地看着他身侧的一截黑袍,不知道为何宋承如今见到她便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手腕上的触觉仍存,明明这天气凉快,可她的脸颊却渐渐热了起来,她猛地将手收回,随后谨慎地回望着宋承。
“好了,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等有空我再来找你。”
方才铁霄出现,便已是在催促他了,他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
临走前,宋承想再摸摸她的头发,却直接被她躲了过去。
他有些意外,心知自己太着急了,却也没再说什么,朝她笑笑,便直接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闻芷和缓了好半晌,轻拍了下自己微烫的脸,才清楚地意识到宋承找到她了。
也不知道为何要找她。
……
那边的宋承快步走在月色中,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那番举动,不禁低低地扯唇笑了下。
也不能怪他心急,实在是三年下来,纵使他有意地在克制自己思念六妹妹的念头,可是还是会不免地想到她。
所以他
会故意去做很多事情,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忙起来的好处便是晚上沾床便能入眠,可是有时他刚睡着,六妹妹便入他的梦中了。
次数多了起来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入魔了。
长孙晚看到他疲惫的模样,心中也不好过,几乎每日都让人送些补品到他宫中。直到后来父皇崩逝,这补品才算是停了。
之后他登上皇位,便是比在东宫时更累了。
朝中的臣子大多是父皇的旧臣,心高气傲,难免有几个不服他的,带着自己的部下们联合起来甚至想推翻他。
他咬咬牙,雷厉风行地将这些臣子们通通处置了一番,又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心腹,才总算消停了。
这其中,父皇昔日予他的鱼形玉石便发挥了作用。
暗卫一共八十一人,纷纷出动,将京城中的反叛者尽数消灭,丝毫不拖泥带水,速度之快,连宋承自己都有些震惊。
再后来,朝局几乎便稳定下来了。
唯有一点,便是边疆周围,突厥人还是时不时地来袭击一波,只是势头似乎没有那么狠了,看似平静了下来。
众人皆猜测是因为之前那场突厥的大败,可熟知内情的人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不止因为突厥,更因为宋谨行。
那年宋谨行失踪后,宋执锐悄悄派人寻找,结过果派出的人只活下了一个,跌跌撞撞地告诉宋执锐,宋谨行叛变了。
……
阴寒的风呼啸着,起伏连绵的山脉隐藏在浓浓的黑夜之下,唯有一顶顶营帐中亮着烛火,使得四周晕染着浅浅的暖橘色。
宋承抬腿便走到了主帐里,里面的人对他都抱拳道:“陛下。”
他眼皮一撩,坐了下来,随手拿来面前的杯盏饮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如何?”
曹岳头皮一紧,将先前斥候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了宋承:“突厥狗在沧溟山中出现了,但是他们狡猾得很,很快便溜走了。我手下的兵一个都没……没捉到。”
宋承倏忽间便将手中的杯盏朝下一放,清晰地一声脆响,冷眼看着曹岳:“不是让你们别打草惊蛇吗?”
曹岳闻言,不禁咽了下口
水,手握着腰间的横刀愈发紧张,后来一想,索性便直说了:“是我考虑不周,这次派去的人中有新兵,这小子没见过世面,一看到突厥狗就被吓得要命,因此才引起了那群突厥狗的注意。”
宋承轻哼了声,不以为然,凉凉地道:“那是你的过失。下去领罚吧!”
“是。”曹岳乖乖地垂首走了下去。
另一处站着的荀末微微摇摇头,心中对曹岳了解的一清二楚,道:“曹将军一直都有些急功近利,总想着在您面前邀功,估计这次也是想将那些人捉回来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多少年了?”宋承听着荀末这话,脑中闪过许多他们一起作战时的情景,有些冷漠,“他倒是一点没变。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吗?这次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会一直再犯。”
荀末神色未变,微微颔首。
宋承揉了揉眉心,走到长案边上,看了眼案上摆着的地形图,道:“让凌风带兵去把手沧溟山的山口。”
“是,陛下。”
随着帐中将领们的离开,帐中此刻便剩下了宋承一人。
晕黄的烛火将白帐染成了橙色,他这几日快马加鞭赶到平州,难免有些疲惫,于是将腰间的刀搁在了案边,自己则用手撑着脑袋准备小憩片刻。
可他始终入不了眠。
朝中安定,他虽然离开了京城,对朝政也没什么影响。而且,如今的宫中的事务暂时交在了长孙晚的手中,又有暗卫在暗中保护着,他并不担心。
况且,他来此只作一战,目的便是为了壮大一番将士们的斗志,顺便再察看一番边疆近些年来的状况。
至于宋清和……他是偶然发现她在这里的。
并不是像他方才在她面前所说的那样。
黄昏时分,他刚到平州,便去见了平州刺史张晋。
说来也巧,没多久张晋家中的二郎便带着一堆果子回来了。
张晋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张霖道:“还不来见过陛下?”
张霖的脸色白了一下,赶紧让仆从们将果子放在一边的角落里,快步上前一拜:“陛下万安!”
毕竟是个年轻的郎君,难免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宋承也没过多在意,只随口问了句:“怎么运了这么多果子回来?”
还没等张晋朝张霖使眼色,张霖一股脑便说出口了:“我瞧一个女郎卖果子卖的辛苦,索性便都买下来了。”
张晋闻言,脸色铁青:“……”
宋承却觉得有点意思,看了眼张晋道:“应当是你家这孩子瞧上人家女郎了吧?若是两情相悦,不如便给他们定个亲如何?”
张霖听到宋承这么说,没想到如今的新帝这么善解人意,觉得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眼神期冀瞄了几眼宋承,就等着父亲说一个“好”字了。
可是父亲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那一瞬间,张霖觉得心都凉了。
“陛下,您有所不知。霖儿瞧上的那个女郎,看着便不是那么简单。容貌实在太过出众,而且,她那个爹也同我们这的人不一样。我们这的百姓大多穿着朴素,她那个爹却总喜欢穿一袭暗红色的衣袍……这看着着实让人有些觉得奇怪啊……”
张霖听到父亲这么说,立时便反诘道:“父亲,您不能以貌取人!”
宋承心思飘了下,那一瞬间仿佛自己踩在云端上一般,根本听不得别人的任何话,他下意识地扯了下唇角。
虽说没有看到真人,可是他觉得……
那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