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中,宋执锐颓然地坐在案前,屏退了身边的一干婢女内侍,面色灰白,出神地看着空荡荡的殿中。
方才赵德将消息传来之时,他还觉得甚是诧异。
他自认为自己将大胤治理的不错,虽说并没有像千古明君治理得那样富饶,但好歹国泰民安,河晏海清。除了边疆偶尔会生出战乱,其余鲜少发生战争。
结果,如今突厥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京城一带,他还没有任何察觉。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莫不是他真老眼昏花至此?
殿外,赵德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垂着眼到宋执锐的身边,低声恭敬道:“陛下,云妃已经处理好了。”
宋执锐微微点头,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好,浓厚地嗯了声,也没过多地询问细节,只问:“南齐的使者已经到官驿了吗?”
“是,陛下。顾尚书和凌将军已将南齐九王安置好,现在正要赶来同陛下您复命。老奴估摸着,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了。”
“那些突厥人怎么样了?”
赵德犹豫了下,低声道:“听说都快死绝了。”
这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是却让宋执锐的心情稍稍愉悦了些。
可他转念一想,又问:“太子他们没留活口?”
“老奴听说这次的突厥人不堪一击,大胤的精锐们下手也未曾留情,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不过,具体情形还得由太子殿下向您禀告。”
宋执锐不知是觉得赵德这话说的言过其实了,还是觉得甚合己意,一双黑沉的眸子微晃,却并未回话。
就在此时,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匆匆垂首走进殿中,细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宋执锐眼眸忽地一亮,抬起袖口一挥,衣袍上的五爪龙纹颤动了一瞬,示意小太监将人领进来。
随后宋承便一身银甲从殿外走进,小太监便识趣地退下去了。而赵德先前便已低头走到了皇帝的身边,静默不语。
“父皇。”宋承行礼后,眼帘一抬,瞧了眼皇帝身后的赵德,复又收回视线,继续道:“儿发现那些所谓的突厥人并非真的是突厥人。”
赵德跟在皇帝身边多年,
一直忠心耿耿,有些话是可以一同说给他听的。
而宋执锐不明所以,沉沉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些‘贼人’之中,还有一个活口,名唤方不凡。据他所言,这些所谓的‘贼人’,实则是大胤的子民,而并非是突厥人。”
此话方毕,宋执锐眉峰拢起,一个没留神儿,手肘便抵到了晕着墨的砚台上,旋即“刺啦”一声,砚台差点便被撞离了长案,得亏赵德眼疾手快,抬手便将砚台截住。
可就是这么急切地拦下,还是不可阻挡地有几滴墨汁洒落到了宋执锐淡黄的衣袖上。
赵德见状,倏地便跪了下来:“陛下!是老奴罪过!”
宋执锐轻咳了一声,闭了闭眼,颇有些烦躁地道:“无碍。”
赵德微微抬头,谨慎地看了皇帝一眼后,才慢慢地站起来。
而宋承眉头微拧,正要说些什么,便被宋执锐的话打断了。
宋执锐似乎有些疲惫,眼中无光,抬手按了下眉心,声音带着些低低地嘶哑,道:“那方不凡是这次来袭击大胤精锐的其中一人,他的话如何信得?”
他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的,但是宋承能这样毫不犹豫将它说出来,却是让他内心动摇了。
可事实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过滑稽了吧!
宋承道:“突厥人善战,而今日,我们碰到的那些‘贼人’过于不堪一击。实在不像是突厥人所为。”
宋执锐闻言,沉默着。身后的赵德跟随皇帝多年,自然是能猜测出皇帝此时的心思的,不禁开口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突厥人虽说善战,可我们大胤的精锐也不差。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孤并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若是在战场上不能看清自己的利弊以及实力,总是异想天开,那总有一天会输的一败涂地。”
赵德喉中一噎,登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执锐瞥了宋承一眼,抬手在长案上敲了敲,缓了片刻之后,道:“赵德不必再说了。既然太子这么说,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若是真如那方不凡所说,那很明
显,这不过是表面,而在这背后必然还有其他阴险毒辣之人存在着。”
说着,宋执锐话锋一转,“朕命你彻查此事,若是真查出了什么。朕自会重重有赏。”
宋承此时根基还不稳,若是他真能查出什么来,公之于众,必能信服众人。
……
方不凡等人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齐王府中。
听到殷晖的禀告之后,宋谨行的脸色瞬间有些发青,垂在身侧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我知道了。”宋谨行面无表情地说完话后,便抬脚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殷晖紧随其后。
像往日一般,他按下了书房中的机括,墙壁上南疆的印记因此分开,而他立时走进了暗室。
这暗室里有一条通往齐王府外面的密道,便是宋谨行为了他的大业做打算,从而命一个忠心属下找了一些百姓暗地里专门为他打造的。不过,当这密道打造好之后,那些招募过来的百姓们便被他悄悄下令给纷纷暗杀了。
后来,当宋谨行发现父皇并没有像所表现的那样“宠爱”着他,甚至是想牺牲他替宋承铺路的时候,他当即便气急攻心,满脑子只想着要怎样才能报复回去。
遂他特地派人和突厥一族人达成合作,为的就是要将宋执锐和宋承从云端拉下来,跌在他的脚边,对他俯首称臣。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此时皇宫重应当没什么兵驻守着,他也正按照计划要将自己手下的兵马带去包围皇宫,好让皇帝无奈之下,被迫让位给他。
可他没想到,还没到他出兵的地步,第一环节便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让他如何甘心?
暗室静谧幽深,宋谨行沿着密道往里走,心底的那股闷气便越来越浓烈,蔓延至胸口,愣是让他越发不是滋味。
殷晖瞧了眼宋谨行阴恻恻的脸,转瞬又转移了目光,心下一怵。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越是往密道里面,空气中的气味便越难闻,像是什么食物馊了一般。而四周环境越发幽暗,甚至隐隐约约透出些水滴滴落的声音。
宋谨行听到这声音,便知道这密道是要到头了
,愈发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他便瞧到了一丝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