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第408章(1 / 1)

有风度,一定要有风度!

苏揽一边掩饰着自己的恨色,一边不甘孙文贤踩着自己上位,发难道:“兄台高见,只不知兄台如何看当朝摄政之事?”

舆论中,朝堂上还有正统的读书人都看不上长公主摄政这件事,但是大家言语之间注意风度,通常都会保持一定敬意,哪怕说“牝鸡司晨”也不会破口大骂,侮辱提及对方名字。

当然这也可能是权势带来的副作用,一个范围广阔的罪名——大不敬在那儿蹲着,谁踩谁死。

便是适才苏揽都不好直接说“朝政被长公主把持”云云,便是为了避免踩坑,此时直言,便是为了让孙文贤踩坑。

对方若是不支持长公主,那么便容易不敬,也犯了他之前说的“在其位,谋其政”,对方若是支持长公主摄政,那更简单了,“佞臣”的名声等着他,读书人可都是看重风骨的,为此九死未悔,他若媚上,自然成了小人。

孙文贤转过头来,他未曾一下子想到那么多,但也知道这个问题尖锐,容易掉坑,但看苏揽那笑容,他就不满了,以为我会怕你吗?

“兄台,我之前就说了,在其位谋其政,我等不在朝堂,便是议论也当有度,不宜以此攻讦。”孙文贤言辞温文,似乎少了刚才的锋芒毕露,也让他周围人感觉舒服了许多,再看苏揽,对比之下,便有些输不起了。

何况他言语之中的“攻讦”更是先给苏揽套了罪名。

苏揽过来就是书生人设,寒门学子多不易,要出头扬名便要与众不同,他只能坚持正统,偶尔剑走偏锋,也要体现宽厚长者般的感觉,不能流露出小人之态,咄咄逼人。

因此最善用这些言语陷阱,未曾想被人反套。

一笑,苏揽放慢了语速,说:“何来攻讦之说?我适才听了兄台高见,颇觉耳目一新,此为请教,不知兄台可有教我?”

通常说话,语速快的时候便犹如机关枪,充满了攻击意味,但是语速放慢下来,配合微笑表情,偶尔还是能够显出几分诚恳之意的。

奈何他这番表现,周围人信了,孙文贤却是不信的,他适才做的可是中最常出现的打脸路数,不结仇就不错了,哪里能够真的化敌为友。

这年头,不打不相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发生的。

“兄台客气了,我非兄台师长,岂能妄自尊大?”孙文贤这话说得便有几分不客气。

遇到问题请教师长是自然的,你放着问题不去请教师长,故意找我是什么意思?尊我为师长么?

苏揽听出来这层意思,脸色微变,小人好不要脸!马上却又笑了一下,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兄台若肯指教,我自可以师长尊之,还望兄台不要推诿,赐教一二。”

两人几番这般言语来往,周围的人听也听明白了,忽略那些“礼貌”用语,这分明是杠上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苏揽这边儿便有了人帮腔,道:“不知孙兄有何高见,我等也想听闻。”

“正是,适才孙兄之言,也令我等耳目一新,愿再闻其他。”

“还请孙兄不吝赐教!”

被众人拱到火上的孙文贤无奈一笑,他其实也没有想过避而不答,冲着周围拱了拱手,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不过偏于口舌,让诸位见笑了,只是真理越辩越明,我之才学,还不足为师,只与在座之友,辩解一二,大家听了勿怪,若有可笑之处,也可一笑置之,若有不同之解,也望告知,也是教我了。”

他这一番谦虚,恰到好处,众人齐声叫好,还有称赞他只此气度,便可为师的。

孙文贤这边儿越是人气高,苏揽就越气,他的声望值还在不断往下掉,早知如此,今日之前实应该把那《唐宋诗词大全》兑换下来,之前不过兑了一本简版,便博得偌大声望,若是全书在手,恐怕不会有不能为之处,奈何,现在的声望,连简版都兑不来了。

周围没有几人注意苏揽的脸色,便是孙文贤也不是特别留意,环顾一拳谢过大家盛情,他便盛情难却地说了自己的一番道理。

“何以论事正反?何以论果好恶?事正果好事反果恶乎?其正反好恶又看各人观点,非所唯一。例如,某地灾荒,人无所食,父母三子,卖次子以求养长幼,于次子,父母舍弃,买卖他方,未知前程,心上悲凉,此事反,若侥幸得一好人家,活命不说,去了奴籍,尚可富足,此果好乎?

于父母长幼,次子身价,可度饥荒,有幸活命,未来可期,此果好乎?此事反乎?”

孙文贤说得有些慢,他想要表达的观点用这样的话来说,在他看来实在有些累赘,他总是要思考一下。

而他这样的语速,却也让周围人跟着思考,一时间,众人几乎都忘了苏揽所提的问题在哪里,孙文贤所答,似乎已经离题万里。

别人忘了,苏揽可忘不了,插言道:“我只问孙兄对长公主摄政看法,孙兄所答,不知何意?”

被苏揽提醒,众人才回过神来,是啊,这都饥荒卖子了,跟长公主摄政可是半分无关啊!

不等众人催促,孙文贤笑道:“诸位且莫心急,听我说完。我辈读书人科考当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民做主吗?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既如此,于民有利,当推崇之,于国有利,当敏行之。看人看事,莫不从此理,正如例中父母长幼,为民为国,岂能不爱之护之,百利而一害,可行否?可容否?”

一句“可容否”点的就是长公主了,孙文贤似还怕这话不明白,点题道:“长公主所为,可有于民于国有害之事?可曾独揽朝纲,不允诸公论政?既无,何以论摄政?诸位视诸公于何地?”

已有所知的目光瞄向苏揽,孙文贤只差指着鼻子问,你莫不是不曾把朝上诸公看在眼中?

这一篇论,从根本上否定了“摄政”一说,一家独大,专断独行才叫摄政,如今朝堂上诸公都在,他们也不曾公开发表什么言论,你一个书生,连参政的权力都没有,就大大咧咧地说“摄政”,谁给你的胆子?

苏揽的面色终于绷不住了,这种论证方法他却是从没学过的,不得不说辩证法的魅力就在于此,正话反话,一人都能尽述,反正看尽,事情便通透了许多,不存在绝对的不正确。

孙文贤好事做绝,还不肯放过苏揽,或者说想要博得更多的名头,他适才的一番话语已经为他增加了不少好感度,他还指望更上一层楼,便要搏一搏了。

如今长公主所为都不见错漏,他也不敢大话说满,便总结道:“国家也是女子之家国,我辈男子或从文或从武,报效于国,功绩自可见,史书浓墨着。女子之名见于史,莫不是祸国妖姬之流,可是女子之中不曾有贤良淑德?非也,不过世人以为常,所以不言。而今,长公主有志气辅佐幼帝,姐弟之情,长幼之护,可有不妥之处?人之非议不过女子之身参政而已,于此,我却是要说一句,以国为家,为家理事,可有不当之处?”

说到此,孙文贤又是一笑,道:“莫不是诸位家中,女主人都不管账理财的?还是说,家中下人仆役,都并非女主人所安排,乃是诸位自己事必躬亲而来?我家之中,我与父亲可从未于内院之中置喙。”

于孙家,孙文贤到底不敢多说,他这般说已经是有些赌意了,未必一定成功,但成功必有好感度,值得一搏。

众人于他最后的话哈哈一笑,笑过之后各有思量,孙文贤也不在意,只看那涨幅还是占多数的便颇为满意了。

再看苏揽,又忍不住挑衅:“我自认学识不弱女子,不怕女子与我并肩,便是千古之后,亦不怕光辉为女子所掩,如此,何须提前贬谪对方?尊对手便是尊己,苏兄以为如何?”

“孙兄所言甚是。”苏揽心中再怎么想,此时却也只能“受教”,用愿赌服输的风度来赢得众人的宽容,以便他日提升好感度。

二楼上,下方这一场精彩的论战已经被不少人听到耳中,有的朝上诸公听闻不由暗自耳红,他们对长公主摄政也是多有腹诽的,此刻听到这样的说法,有人心中生了些暗悔,稍稍端正态度,有的心中却是暗恨那孙文贤为虎作伥,谄媚尊上,不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

这一番心思作用下,也没有哪个能够公开表态,说出赞赏或者否定的话,悄悄来,悄悄走,也没惊动什么人,但到底这场论战始末还是流传开去。

“孙文贤?那人是孙文贤?”萧明珠听闻的时候惊异之余差点儿没有摔了茶杯,怎么会呢?那人上辈子不是最讨厌自己“牝鸡司晨”吗?

不一样了,到底不一样了。萧明珠再次正视这辈子的真实,她不能够一概而论了。

她这一番被点醒的心思却正应和了多变的朝事,那许多试炼者的参与,已经让各国都发生了变化,便是安国之中,看似相同的政事可能也有了不一样的因由,不可以上辈子的结果处置,多留了点儿心,朝政更稳妥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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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论战二吧!实在应该和昨天那个放一起的。

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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