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钰见到三公子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赤蛇游动,灵活之中又有一丝淡淡的威严之气,龙蛇之别,便在那威严之气上了。
“便是先生,望气大师?”
褚钰的年轻超乎三公子的想象,哪怕已经有幕僚做出了说明,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竟然敢称“大师”?
第一反应,他就觉得自己被骗了,心中隐隐有些怒火,但见都见了,若是因此把人赶走,恐怕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更会受损,不如先听听对方怎么说。
“你想要养气功,我可以给你,多少都有,但你若是不能名副其实……”
威胁总是未说出口的时候更可怕,留下的想象空间足以让人为其填充恐惧。
褚钰微微一笑,他可从来不怕这些,“三公子的身份我是知道的,自然不敢虚言卖弄,望气术上,我敢称大师自然有底气,比如说,我就知道三公子想要化蛟还差了两分龙气。”
如果要把龙气十分,三分还是蛇,五分方能蛟,若要化飞龙,还需三分气。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缘,三公子能够迅速收拢龙气。”
褚钰话到此处,便看到三公子皱起眉头,在他身后的萧衍也皱眉问:“你想说什么?”
他一开始就对此事抱着怀疑态度,见多了落魄的书生妄图以某种方式哗众取宠,获得上位者关注,他对这种鼓吹名声的过程也算是有些了解,在他看来,褚钰不过是选取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切入点而已,未必真的有什么本事。
望气术么,也并不是没人精通过,只不过那些人不会如褚钰这样自我宣扬而已。
如今看来,对方也快要图穷匕见了。
房间之中并没有很多人,还是在靖国公府,外面不远处的花园里,还有那些名士才子们正在高谈阔论,在三公子成人之后,靖国公府就经常会举办类似的才子聚会,对外说是靖国公喜欢这些,愿意提拔人才,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给三公子找到更多的帮手。
今天看起来也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靖国公照样放出消息去,用帖子邀请了不少的名士才子们,又不会逼迫他们服从,只不过是借着聚会的机会吃吃喝喝做个拉拢的样子而已。
这些名士才子们也都愿意参加,能够让自己名声大盛的事情他们从来不会放过,便是别的都不为,靖国公的这个花园也是极好的,更有漂亮的小丫鬟添茶倒酒,算得上是风雅了,借此跟朋友聚会,岂不比在外面花银子还未必有此景更好?
褚钰就混在这些名士才子们中,进入了靖国公府中,一进来却没有参加聚会,而是避着别人的视线,直接进入了这个房间之中,见到了真正的正主。
“朝中龙气有限,并不是轻易能够夺走的,但外面的龙气却还有两分,二十年前,圣人出面,天下止戈,当今不得不屈从于世家大族的威逼,得到了这许多年的太平,但龙气未曾完全集于一身的后果就是这太平短暂,如今已经有了四处烽烟起的乱局,各地的叛军首领,称王者,莫不是身有一丝丝龙气之人,若是从他们身上下手,收拢龙气,一则于朝有功,二则于己方便,三则,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兄弟父子相争,可暂时跳出乱局,四则,平叛当有兵,得兵便有威,胜则——震、天、下。”
褚钰的眼界总不是这些当局者可比的,三公子连同萧衍等人一直想着如何在皇帝面前表现得更优秀,如何抓到上面两位的把柄,又如何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何在清流之中宣扬自己的名声。
这些都没有错,但没有兵权充当利刃,其他的东西再好,只要皇帝不同意,还是为之奈何。
可贸然插手兵权也是会令皇帝疑心的,如今的皇帝就是平叛起家,是开国皇帝,是马背皇帝,同样的套路,自己走过,怎会不怀疑别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但,天下乱局已经呈现,叛军都有黑蛇腾云之相,难道皇帝真的不会忧心吗?
他若是眼光局限在安享富贵上,也不会成为如今的皇帝了,所以,这时候以平叛的名义插足兵权,获得统兵,哪怕只是名义上统兵的机会,对每一个皇子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其他两位未必看不到这一点,只不过暂时还没想好如何插手,顾虑因此惹得皇帝疑心,但三公子年轻,年轻人便可气盛,贸贸然出头,可以说是一片公心,也可以当做是没有城府,只看皇帝怎么看了。
褚钰把其中的好处点了点,三公子不是傻子,萧衍也不是,一时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来,起步晚可以说是客观原因,但并未意识到年轻的优点就是主观盲点了。
只学着前两个沉稳处变不惊,却忘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年轻而太过老诚,谁知道会不会被当做重点怀疑对象?
“大师这也是望气看出来的?”三公子想通了,脸上有了笑容,这句话打趣的成分就多了。
以上那些可以算作谋略,跟望气的关联却是不大了。
褚钰却点头,在对面两人愕然的目光之中说:“都是望气所见,若不是见了逸散的龙气已有黑蛇腾云之相,我也想不出这样的方法来大言说聚拢龙气。”
讲了讲在叛军处所见,褚钰叹息一声,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说:“若是三公子能平叛天下,收拢龙气壮大己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民心归一,当可用。”
“多谢大师。”三公子面上的喜色沉淀下来,这会儿又是一派冷静态度,“大师所需养气功,我会让人送到府上。”
房间门再次打开,三公子走了出去,褚钰目送,再度坐下,想到这一番谋划,心中思忖,应该够了吧,宫中的养气功怕不是要有十几本,加上之前所得,在外的虽然还有,却也不必一一寻觅了。
若是当初散了养气功的人真能把这部功法弄出几十种不同的样子,那也是个人才了,如今所见虽不一样,但在一些方面还是可以推敲出一些相同之处的。
三公子说话算话,果然送来了十几本养气功,是萧衍亲自送来的,他是头一次来到褚钰所居的荒园,看到其中空无一物的荒芜,也是愣了愣,“大师竟然就住此处?”
“不然呢?”褚钰没在意这些,书籍到手就急忙翻阅,表面上还在一张张翻着页,精神力却已经把每一页都扫过去,同时细细推敲其中的异同之处,想要还原出最初的那个版本。
萧衍见到褚钰的视线已经落在书页上,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直接提出了告辞。
褚钰也没留,有了这些养气功,他也没必要留在京中,该告辞了。
当天,褚钰就离开了暂住的荒园,他走之后,又有人过来敲门,却是因为之前传出去的望气大师的名号,那两位又听说了三公子已经跟他接触过了,这才急忙过来找人,唯恐落了人后,谁料人竟然已经不在了。
机会只有一次,当初褚钰有意传出名声,只想看看哪位皇子先动,先到先得,之后的,他就没必要接触了。
说给三公子听的那套说辞不过是他因人而异稍加变化的,如果不是三公子,而是二公子大公子,他也可以说出差不多的话来,谋略万变不离其宗,中心还是兵权,这是绕不过去的,但方法却就有很多不一样了。
随着三公子的动作,本来在剿灭叛军一事上立了功的徐茂林顺势就成了三公子的手下,三公子还年轻,也愿意用一些年轻人,尤其是看起来就有潜力的年轻人。
这一变故却是褚钰所不知道的了,也不知道以后的定远将军还会不会是徐茂林。
叛军之中少了一个出谋划策的原主,一些毒计未能出现,很快在徐茂林这等小将和汉王的打击之下分崩离析,远没有剧情之中的势大,但汉王那里又勾连上了南河副将邓文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依旧有了进犯南河的实力……
天下大势,并不因一个或几个人更改,哪怕那些人的气运有所不同,但有所失必有所补,气运从来不是恒定不变的,如同命格,同样也会被有能者破开。
“一生庸碌,为人做嫁。”
这八个字可以评定原主的一生,到了褚钰这里,研究养气功之后,终于发现为何会如此,气运天生,大势天定,如同命格,也非人力所设,若不能集气运于一身破之,便只能走出一条悲剧的路,这并不是法则,却更胜法则。
“法则之上的天意吗?”
“不,天没有那么闲。”
“所以,这是另一种更高层面的东西,先称为天道吧。”
“其中的原理又是什么呢?”
明明已经懂得了养气功乃是蕴天地之气在身,养之而用之的功法,只不过这种功法的局限太大,法则之下,只能用于双眼观望一下他人气运,堪破一些天机所在,其中隐含的更高一层的天道反而更令人神往。
懂得越多越是觉得什么都没有懂,褚钰在陷入困局之后也试图寻找新的路径,许多年后,他如同当年的闫松鹤一样西去远行,希望在武扬关外,找到一条跨越茫茫沙海的道路。
若每一粒沙,都是一颗星,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世界,茫茫沙海之上,可有一条通途,从此至彼,从下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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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界完!